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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的观,只觉脑袋晕眩,身躯都不受控制的轻轻摇晃。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放眼向帐内扫去,只见一个个心腹谋臣也都是正襟危坐,面色紧绷,双唇紧闭。
很显然,自己想到的那种可能,他们也想到了。
董观只觉喉咙有点干涩,缓了一会儿,他才看向左侧一位神色变化最激烈的谋臣,沙哑着嗓子道:
“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此人并不想做一只“报丧鸟”,所以,面对观的询问,他下意识就想敷衍搪塞。
可在看到观那阴鸷又犀利的目光后,生命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咽了口唾沫,道:“君......君上,敌人此行目的,很可能就是这群仆从军......不,确切地说,是那些‘秽血杂种’!”
说到这里,他似想到了什么,立刻道:
“君上,现在立刻派出斥候,去了解一下其他几处驻军的情况。
......若真如我所想,就在刚才,其他几处驻军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况!”
观闻言,神色变得越发阴翳。
从这个角度去看,敌人今夜的行动,变得非常简单。
先用威胁最大、实力最强的铁骑冲营,牢牢吸住他们全军上下的注意力。
然后,实力最差,被当做炮灰和杂役的“秽血杂种”们,则借着一个看似合理的动机,快速逼近敌船。
这就像是变戏法一样,真正的“手法”被更醒目的假动作给遮掩了。
因为整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都太过迅速,而他们所有的注意力全被对方的铁骑吸引,等他们意识到不对时,对方已经登船离开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
在没有事情没有发生之前,谁又能想到,那些最不起眼的“秽血杂种”,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
这种意料之外的变化,让观感到无比心慌。
他直觉的感应到,事情正在快速脱离他的掌控。
而若仔细分析,当下的处境,同样非常糟糕。
为了避免抱团生事,这些“秽血杂种”,来源非常之杂。
那些出身于同一部落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分散安置。
更别说,那些奴婢扈从,有许多都在他麾下效力多年,和那些才刚从各部落征调而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来源如此复杂,心思也各不相同的一大群人,这一刻却全部统一在了一面旗帜之下,做出了相同的行动,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
这背后揭示的真相,让观心神俱额。
那些异族部落,是不是早在许久之前,就已经在暗中全面联合了起来?
现在,因为玄青海的“吸引”,自己不仅将近乎全部的兵力从沆河一线撤离,玄幽二州腹地,同样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南面元州,有个出众如刘武王一般的豪杰,正处心积虑的谋划,随时准备捅出致命一刀?
被他以为全在掌控之中的玄幽二州,这样的腹心之地,那些遍布各处的“秽血杂种”们,也早就瞪着如恶狼一般的双眼,随时准备着,伺机而动?
原本铁桶一般的江山,怎么忽然间就处处漏风,危机四伏起来?
外患,内患,几乎同时发作。
有这么巧的吗?
是了,是了,这就是一次标标准准的“里应”加“外合”!
这一刻,观觉得,自己真正看明白了这盘棋局!
玄青海内这伙贼人,以身做饵,不仅斩断了他的南下战略,还利用了他必除之而后快的决心,将他手中兵力,不断往玄青海聚集,不断远离沆河一线,往北汇聚!
沆河空虚。
腹内空虚。
到了这一刻,终于图穷匕见,“贼”与“内贼”,也会在这一刻同时爆发!
心中念头百转的观,终于在这一刻看清了笼罩整个战场的迷雾。
也终于看清了自己这个自认为是“猎人”的“猎物”的危险处境!
帐中一片安静。
观微微仰头。
双眼半睁半闭,不见丝毫畏惧怯懦,如鹰一般锋利,如狼一般狰狞,如虎一般凶狂。
这被人处心积虑谋划的绝境,不仅没有将他打倒,反而激起了他心中压抑深藏的凶性!
甚至有种豁出一切的洒脱和决绝!
谋算我?
将我当猎物?
黄观牙关紧咬,有种想要如野兽般怒吼的冲动,却又被他死死的压在了心底。
心中似有一团凶猛而危险的野火,在肆意燃烧。
他这沉默,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片刻。
没有人出声开口,打断他的冥思长考。
直到??
“哒,哒,哒??”
模糊的马蹄声,快速的由远及近。
凭帐内诸人的经验,甚至能够模拟出,那是数骑幽马,毫无顾忌,毫不遮掩的从军营外冲入,直往营帐所在方向接近。
除了在军营前有片刻减速,全程没有丝毫停顿。
只从这变化就可以知道,这是自己人,且携带着紧急消息!
很快,马蹄声在接近营帐之时,这才停了下来。
然后,便见帐帘掀动,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快步冲入帐中。
这人见着观,立刻跪下禀报道:“君上,永康驿有敌骑冲营!”
永康驿,另一处大规模驻军之地。
在观等人当下所在的红云驿以北近两百里处。
观收回目光,看向此人,幽幽道:“今夜有敌骑冲营?”
那跪地禀报之人愣了一下,立刻回道:“是。”
“结果敌骑虚晃一枪,将那些秽血杂种’全部裹走了?”观又问。
回禀之人再度惊愕,直到看见观那双意味莫名的目光,这才摇头道:
“属下在敌骑出现时,便立刻南下,后面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
观点头,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见回禀之人一脸无措,这才温言道:“那就再等等吧。”
等等?
等什么?
回禀之人心中正疑惑着,便又听得马蹄声从北面传来。
很快,又一人掀帘入帐,就跪在他旁边,回禀道:
“君上,永康驿敌骑冲营,却是虚晃一枪,趁乱裹走所有‘秽血杂种”之后,便立刻遁入玄青海。
夏将军说,敌人谋算,一定不止于此,请君上务必万分小心!”
董观轻轻点头,目光却从此人身上移开,看向此人身侧地上。
那里,一个胸口塌陷,气息微弱,重伤死之人正无意识的蜷躺在回禀之人旁边。
观眼前一亮,问:“这是俘虏?”
“......是,敌骑虽然来去匆匆,死伤不大,但也被我们留下了一些,有些还没有彻底死透。
这人的状况是最好的,夏将军让我将他带过来。”
黄观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扭头对旁边一人道:“去,先尽量将他救过来,然后??把嘴给我撬开!”
一直以来,这伙龟缩在玄青海的贼人,将保密做到了极致,如同一个黑箱,一团迷雾般。
他了解的信息,非常有限。
为此,他甚至将整个“影风堂”都搭了进去,都一无所获。
观有种感觉,这一次,自己终于可以撬开这个“龟壳”的一丝缝隙了。
又过了一会儿永康驿更北面的另一处驻军营地,也有消息传了过来。
汇报的情况,与他亲眼目睹,以及发生在永康驿的情况,一模一样。
就连发生的时间,也都非常一致。
同时,有两个重伤濒死的活口被一起带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那被他安排去审问第一个活口之人快步入帐,一脸凝重的来到观身边,将审问所得快速讲述了一遍。
听着此人的讲述,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他接连下了数道急令。
最前面的三条。
一是命令还在积蓄力量,准备两三日后才发起新一轮猛攻的水师,立刻,马上,不顾一切的往北!
哪怕是将全部水师都拼光,也要用最快的速度,将这伙贼人“给我摁死在水里”!
??这是观的原话。
当然,现在的观,已经不奢求仅靠水师就做成这事,他只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消耗、牵制这伙敌人!
第二条急令,则是让玄青海沿岸兵力,快速向他靠拢。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谋求“进攻”,开始转为“防守”。
第三条急令,则是安排许多玄幽马做轻骑哨探,让他们去那些异族部落探察情况。
做好一系列安排之后,观又看向这人,问:“还有呢?你还问出了些什么?”
这人摇头道:
“还是受伤太重,虽然已经尽力抢救,还是死掉了。”
观咬牙,道:
“这次又带回两个,继续给我审,我要这‘黑风军’首领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
“......!“
观的反应,不可谓不果决迅速。
可对同样擅长“以快打快”的耿煊来说,依旧有些迟了。
就在这接连数名因重伤遗落敌营,最终受不住酷刑审问的“自己人”贡献的红名陆续没入耿煊眉心之时。
他不仅已经回到了出发前所在的沙岛,与刘牧、宋明烛、铁狼等率队出击的队伍重新汇合在一起。
还将这一次行动的收获????总数量超过六万的“苍狼子民”,全部吸纳进入“黑风军”。
“黑风军”的规模,一下子扩充到了十万以上。
完成这次吸纳之后,耿煊清晰的看到,原本因为连连败退北撤,而不断低落,看上去随时都会散架崩盘的士气,再一次冲上前所未见的高点。
不仅将此前一个多月跌下去的士气全部补了回来,甚至,随着这六万多名“苍狼子民”的加入,还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方面,这固然有耿煊慷慨赐福的功劳。
第一次,耿煊赐福消耗的红运,超过了此次行动的收益。
这次行动,敌骑总共阵亡了五千六百余骑,己方阵亡四千五百余骑。
整体看上去,己方略占上风。
可若将自己亲自率队参与的那场行动除开,己方的伤亡,还在敌军之上。
这还是出其不意,快进快出才有的结果。
若是一个劲与对方死磕,己方伤亡还会更加夸张。
敌我双方堪堪过万的阵亡人数,总共给耿煊带来了将近四十万点红运,以及六千八百点黑运。
而在吸纳了六万一千五百余名“苍狼子民”之后,“黑风军”的总人数突破十万,规模达到恐怖的十万六千余人。
虽然,因为这些“苍狼子民”绝大多数都处在炼皮、炼肉这样的底层,炼以上的数量。
以至于现在超十万的“黑风军”中,皮者就有四万五千余,肉者也有三万八千多人。
“黑风军”的平均实力,被大幅度拉低。
可当如此规模的队伍重新汇合之后,原本低落的士气迅速暴涨。
归根到底,以前士气的持续下跌,与“黑风军”的伤亡不断,几战之后,就折损了一两万人,关系并不大。
真正的原因是持续的失败。
这一次行动,对“黑风军”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胜利。
“赢学”再一次支撑起每个人“黑风军”成员的心灵。
士气也顺理成章的止跌为升。
为了激励酬功,也是为了向所有新加入的“苍狼子民”证明自己的“神力”,耿煊在纳新之后,对十万六千余人予以了慷慨的赐福。
为此消耗掉的红运,也前所未有。
即便绝大多数,人均都只得了两点红运,只稍稍尝了点甜头。
总共消耗的红运,也达到了四十七万六千多点。
倒贴了将近八万点红运。
这样的代价,带来的效果也是非常显著的。
沐浴了“神子神恩”的“苍狼子民”们,彻底的狂热。
和那些追随他更久的老人相比,他们反倒是后来居上,成了最死心塌地的追随者。
若是有更多时间,耿煊还打算对这超十万人的队伍,再来一次全面整编。
可实在是外界条件不允许。
今夜的行动,远没有结束!
将这些“苍狼子民”拐到手中,只是第一步。
即便没有亲眼看见观的应对,他也完全可以想到,“黑风军”若是止步于此,那要不了多久,原本在南面水域蓄力修整的敌军水师,就会发了疯一般朝这边扑来。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他必须赶在之前,跳出玄青海!
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