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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咸通六年
「节帅,都按照您交代的,把消息传给李副都护他们了。」
中堂内,离开副都护衙堂的那名校尉正在对着屏风后的刘继隆汇报。
刘继隆在理头处理政务,听到他的声音后颌首道:「进来说话。」
「是·—」
校尉走入屏风内,他瞧见了刚过而立之年的刘继隆,刘继隆也瞧见了他。
相较于刘继隆,这位二十五六岁大的校尉在眉眼间很像某人。
「他们态度如何?」刘继隆询问,而校尉则是将李骥他们的态度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刘继隆听后沉默,不久后松了口气。
校尉见状,当即作揖道:「节师,他们虽是您的生死兄弟,可他们这样对您,您何必与他们客气?」
刘继隆闻言眉头微皱,随后渐渐舒展道:「二郎,你阿兄的事情在我而不在他们,莫要迁怒于人。」
「节帅,我不是这意思!」被他称作二郎的校尉连忙作揖,而刘继隆看他的眼神也极为复杂。
第三伙中,与刘继隆关系最贴近的,分别是张昶和赵迁。
至于李骥丶马成他们,则是在甘州之战后才渐渐熟悉起来的。
这位所谓的二郎,便是昔年举家从酒泉前往甘州,落户山丹的赵迁家弟。
赵迁死后,家中留有父母及妻儿,还有两个弟弟。
眼前的二郎,便是赵迁的二弟赵英。
「我只是觉得,他们最近越来越过分了—
赵英低头说着,刘继隆闻言颌首:「眼下大争之世,不是内斗的时候。」
「是——」赵英颌首,但刘继隆看得出他并不服气。
对此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由询问道:「三郎那边进展如何了?」
「李使君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小动作。」赵英不假思索的回答,刘继隆闻言满意。
自李骥他们开始抱团,刘继隆便私下安排了起来。
赵英及其弟赵晟,分别负责陇右及凉州的百官监察,所需钱粮都由内堂调拨。
内堂的钱粮,原本只依靠刘继隆的俸禄和永业田产出,但刘继隆早就暗中示意曹茂从丝路生意上克扣钱粮,补给内堂。
内堂每年所获钱粮数万贯,大部分都调给了赵英和赵晟俩兄弟。
明面上,俩兄弟只是校尉,但私底下的人手却不少于千人。
「义山未曾辜负我信任,但他毕竟有着宗室血脉,不得不防。」
刘继隆沉声说着,目光也看向赵英:「赵辅近来如何?」
「那小子刚刚入学临州,再过四年方才毕业,家嫂与他都记得节帅恩德,必不敢忘。」
赵辅是赵迁的遗孤,如今十四岁,刚刚入学临州大学。
「好了,你先回去吧,出来太久,不免惹人怀疑。」
刘继隆颌首示意,赵英却作揖道:「节帅放心,外堂与中堂都是我们的人,
只是假意归顺于他们罢了,必不会出卖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需谨记。」刘继隆提醒一声,赵英见状颌首,随后便退出了中堂,往外堂走去。
待他离去,刘继隆又继续低下头处理起了政务。
李骥等人得了刘继隆故意散出去的消息,接下来也变得十分本分,不再叫嚣着要打出去的话语。
时光冉冉,转瞬间便迈入了新的一年。
「里啪啦——」
爆竹作响时,咸通五年成为过去,咸通六年迎面走来。
王式还在围困泰山丶鲁山丶沂山丶大别山等处山岭,而王仙芝与庞勋也并未出山投降。
面对他们的顽固,王式奏表朝廷,得皇帝准许后,当即将几处山岭方圆二十里的乡村迁走。
这些盗寇没了劫掠的对象,投降只是时间问题,
得益于王式的手段,许多盗寇都逃出山岭,接受招抚,而王式也得到了庞勋丶王仙芝等人的情报,将其奏表朝廷。
「王庞二贼藏匿大别山丶鲁山二处,仗其兵甲掠诸寇。」
「然诸寇无可掠,唯逃山受招抚,依臣所见,贼无所依,入夏前必出山降尔..
咸宁宫内,李灌听着由田允念出的奏表内容,不免笑出声来:「好好好,这个王小年,果然不愧是朕胧股之臣。」
得知王仙芝和庞勋已无翻身的可能,李灌十分高兴,但由允却道:
「陛下,王小年在奏表中还说了河淮两道百姓因盗寇作乱,流离失所者甚众,请朝廷免受灾十三州赋税,另停罢河淮两道起运,以起运钱粮赈灾,如此方能避免再生大寇。」
「嗯——.」李灌此刻对王式十分信任,不免颌首表示认可,但认可过后还是询问道:「若是免十三州赋税,停罢两道起运,今年户部丶度支等处会少多少钱粮?」
「这约少三百万贯左右.」田允试探性说出,李灌闻言眉头微皱。
「钱粮度支本就不足,如今又少三百万贯,那所缺之额该如何补全?」
「罢了传蒋相入宫觐见!」李灌开口示意,可田允却作揖道:
「陛下,蒋相月前言其风寒,而今高烧不退,三辞相位,皆不允——」
经过田允提醒,李灌这才想起来,蒋伸几次请辞,都被自己驳回了。
如今来看,他是因为自己不批准他辞官,故而称病不事政务了。
想到这里,李灌心里不免升起些许怨气—·
「这一个个的都要辞官,是朕薄待他们了吗?」
「陛下自然没有薄待任何人,只是他们不解陛下用心罢了。」
田允连忙宽慰李灌,李灌听后不耐烦道:
「罢了,他蒋伸要走便走,朕就不信,朝廷离开他便无法运转。」
「拟旨,迁刑部尚书徐商为兵部尚书,领东莞县子,拜同平章事。」
「以同平章事路岩转户部尚书丶领度支,不得有误!」
三言两语间,李灌便罢了蒋伸,以刑部尚书徐商担任新相,督管兵事。
原本督管兵事的路岩,如今被调转户部,兼领户部与度支的差事。
「奴婢领旨—.」
田允地位低微,王宗实乞老告离庙堂后,更无人支持,因此在李灌面前显得较为卑微。
李灌很喜欢看他卑躬屈膝的样子,不免颌首道:「速将此事办好,令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差事后,立马入宫面见朕。」
「是———」田允躬身作揖,连忙退出咸宁宫去。
不多时,旨意便经北司之手传往南衙,而南衙诸相中的路岩与元元实等人眉来眼去,私下联系不少。
眼见是北司发来的圣旨,路岩稍微看了圣旨中的内容,虽说觉得户部与度支的差事棘手,但想到自己掌管户部与度支,地位更是水涨船高,由此便将圣旨传下。
在家中装病的蒋伸在接到圣旨后,当即便让家仆变卖长安宅邸及带不走的财货,准备即日返回江南东道的常州故乡。
与此同时,路岩也开始接手户部与度支,花费了不少时间来熟悉此间政务。
待到路岩熟悉户部与度支政务后,蒋伸也交接结束,辞官回乡养老去了。
不过对于路岩来说,烫手山芋却才刚刚传到手里。
二月中旬,路岩带着户部丶度支的文册前往了咸宁宫,志芯着走入殿内,见到了殿内的狼藉,以及坐在金台上的李灌。
「陛下,臣同平章事路岩,携户部丶度支文册前来觐见。」
「赐座!」
李灌颌首示意,随后才道:「王小年月前奏表于朕,言河淮两道饥民甚众,
不仅需要免受灾十三州的赋税,还需要停罢免起运钱粮来赈灾。」
「朕此前已经答应了王小年,听闻这番做法会让度支少去三百馀万贯赋税,
不知户部与度支能否补全积欠?」
李灌的话,如晴天霹雳打在路岩身上。
面对这位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至尊,路岩只能艰难道:
「我朝度支,往往七成用于军饷拨付,然至如今,却已提高至八成。」
「去岁仅军便度支一千四百馀四方,百官俸禄又度支不少,加之宫廷修建佛寺及出巡等支出,前后积欠三百七十六万。」
「若是加上过去四年的积欠,则不少于五百五十万贯。」
「若是今年免河淮两道积欠钱粮,又停罢起运钱粮来免,那度支积欠之数,恐怕不会少于一千万贯—」
寅吃卯粮在大唐已经成为传统了,这点李灌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手中积欠的数额竟然那麽庞大。
一千万贯,这几乎等于大唐全年赋税的七成了··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在册数量是多少?」李灌心中一沉,忍不住询问。
「回陛下————」
路岩顿了顿,顺势呈出手中文册。
「户部的户籍与田籍,明面上不断更新,但实际上多为抄旧元和丶太和及会昌旧籍。」
「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户籍为四百九十九万户,二千五百六十五万馀口.....」
「除河北道外,天下诸道田籍为四百二十二万六千馀顷,四万万二千二百六十馀万亩.」
路岩的第一句话说完后,李灌便失去了看这些图籍的心思。
毕竟路岩都说了这些图籍多为抄旧,那这就代表这些图籍呈现出来的情况已然失真。
天下或许有两千五百万口百姓,也或许没有。
想到这里,李灌不想再看图籍,只是强忍着脾气道:「朕就想知道,路相是否有补全积欠的办法。」
「回陛下.—..—」
路岩脑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为今之计,只有免河淮二道,增加诸道赋税。」
「两税可在去岁三厘的基础上再加七厘,此外的加耗丶折变及盐丶酒丶茶及各类杂税皆可加一分,」
「如此计算,今岁即便免河淮二道,依旧能徵收两千万贯。」
「除去今岁度支外,应该还能偿还二百万贯的积欠。」
路岩的这番话,让李灌略微焦躁的情绪安定不少。
「既然如此,那便按照此法来加税,待积欠问题解决,再减税以对天下!」
「臣领旨.」
李灌开口示意,路岩也不争辩,直接答应下来,随后见李灌没有其它举动,
这才缓缓退出了咸宁宫中。
在路岩的操作下,圣旨很快便经过北司丶南衙后发往诸道。
河淮受灾十三州的百姓得到了免,过去的积欠和今年的赋税不必上缴,但其馀的河淮二十九州百姓便与其他道的百姓没有区别了,他们仍旧需要承受两税加七厘,其馀各类杂税加一分的苛政。
问题在于,朝廷加七厘,这仅仅利于朝廷,而不利于地方衙门。
地方衙门的官吏可不是善人,想让他们加税并徵税,这可不是那麽容易的。
毕竟加税和徵税是需要承担风险的,若是之下百姓抗税,他们必须选择镇压才能收得上来税。
仅凭朝廷那点俸禄,还不至于让官更们承担如此大风险。
要麽加税,用钱收买人心后,依靠这些人来镇压抗税的乱民。
要麽就是以百姓抗税,徵税不利的结果奏报上去,多半会被定个失责的罪名二者抉择,唯有选择前者,而前者需要钱,钱出自百姓,所以徵税必然不能按照朝廷规定的来徵收。
聪明些的官吏会以损耗来加征,蠢笨些的则是多加些杂税。
二者并无区别,都是为了从百姓身上压榨出更多的钱粮。
别说平头百姓,便是世家都需要出些钱财,更别提那些庶族了「加税多少?!」
「加二分,少一厘都不行!」
曹州冤句县黄府正堂内,好不容易养好病体的黄父在听到衙门要加税二分的时候,立马便觉得两眼一黑,险些晕倒。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椅子,而后才看向堂内众人。
距离他最近的黄巢,以及黄巢的弟弟黄丶黄邺和自己的孙子黄存,外孙林言.—·
「加税二分,以我黄家此刻情况,唯有卖田求财,方能交上四千八百贯的税钱·—」
黄父的话让三郎黄忍不住道:「阿耶,这私盐生意我们不做了!」
『没错!」黄邺也不忿道:「钱赚不到,每年倒贴进去一千多贯。」
「这买卖谁想做谁做,总之我们是不做了!」
「糊涂!」黄父恨铁不成钢道:「汝等以为,此间生意是汝等想不做就不做的吗?」
「家中积财如此,皆乃县中扶持,而今县中困苦,必然要以我们开刀。」
「即便摒弃这私盐买卖,难不成汝等觉得,县中便无其它手段对付我们?」
「老夫告诉汝等只要这天下是圣人的天下,只要汝等还想活着,朝廷有的是手段让我们乖乖拿出钱财。」
黄父好似在发泄,而黄与黄邺却满脸不甘,黄存和林言也紧紧紧拳头,
唯有黄巢沉着脸色,不知作何感想。
「要怪,便只能怪我黄家朝中无人,只能受这县中官吏折辱———」
黄父愤恨的用手杖了地板,随后在婢女的扶下起身,偻着向中堂走去。
待他离开,黄等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黄巢。
「阿兄,我们难不成就受这狗官折辱吗?!」
「是啊阿兄!」
「舅父(叔父)——」」
面对几人的愤慨,黄巢咬牙道:「我虽在朝中无人,却也认识陇右驻长安的进奏院押衙。」
「此前顾忌面子,方才没有寻找他们,如今朝廷索要钱粮甚多,家中若要拿出,必然伤筋动骨。」
「我且修书一封送往长安进奏院,若是能得到陇右都护府书信相助,想来这王适之必不敢开罪于我们。」
「届时这私盐生意不做也罢,大不了贩卖田产,往陇右而去!」
「好!!」听到黄巢愿意举家迁徙,早就受够县中鸟气的黄几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黄巢便写好手书,派出当年与自己往长安游学的护卫黄周往长安赶去。
时间流逝几纷飞,三月渐渐往四月迈去。
黄周抵达长安时,已经是四月中旬。
他风尘仆仆赶来,顾不得休息便往陇右宣阳坊的进奏院赶去。
陇右在宣阳坊采买的进奏院,乃是以刘继隆的名义购置的,故此有开乌头门,插十二长戟,悬挂旌旗的特权。
一夥兵卒身穿战袄,如家仆般在乌头门外守着,眼见黄周风尘仆仆的模样,
还以为是来讨个活乾的城外人。
「郎君止步,此处不募工。
伙长站出来作揖,对黄周还算客气,换做别家进奏院的兵卒,恐怕不等黄周走入乌头门范围便开骂叫滚了。
正因如此,黄周虽然知道自己被误解,但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敢问将军,进奏院内押衙可还是杨信杨押衙,亦或者是陈瑛陈押衙?」
「杨押衙?陈押衙?」
伙长错,随后才道:「这两位早在几年前便调回陇右了,如今的押衙是窦郓窦押衙。」
话音落下,伙长上下打量起黄周:「你认识我们陈参军和杨使君?」
「参军?使君?」黄周闻言错,却没想到陈瑛与杨信都成了参军和使君了不过错之后,他便忍不住激动起来,毕竟两人担任了陇右都护府参军和州衙使君,所寄出的书信份量必然不轻。
若是能请得他们帮忙,自家危局便能解除,
想到这里,黄周从怀里郑重取出黄巢书信的和一锭黄金:「我家郎君与陈参军丶杨使君是旧友,若是可以,还请将军将此信送往陇右,交予二人。」
伙长警了眼黄金,但只将书信抽出:「我会将这书信交给府内押衙,押衙跟随杨使君几载,若是你家郎君与杨使君相熟,押衙必然知晓,自然会派快马送信前往。」
「你暂且寻一地方住下,明日这时候再来此处取信。」
黄周拿着黄金,脸上尴尬,但听到伙长这番话,这才知道自己献丑了,连忙将黄金收起来,郑重作揖:「多谢将军!」
话音落下,他转身准备绕去宣阳坊的坊门,今夜在宣阳坊好好休息,明日等待消息。
不过不等他离开乌头门范围,便见朱雀天街上疾驰十馀骑往北而去。
他们从南边疾驰而来,风尘仆仆的模样,手中还有加急的帛书作为证明。
「是西川的精骑,西川出事了,快去禀告窦押衙!」
黄周还未走远,当即便听到了陇右进奏院门前的那些兵卒对话。
「西川出事了?莫不是南蛮打来了?」
黄周闻言忍不住猜想,但片刻后又觉得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摇头之后往宣阳坊的坊门走去。
与此同时,西川的快马也将加急送往了南衙北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