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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八年。
这一年,王朝政通人和,海晏河清,唯一引朝臣担忧的,便是先帝血脉豫王殿下,体弱,常常要用药养着。
便有大臣感慨:“还好当初没让陛下禅位,豫王殿下这般,只怕是养不大啊。”
另一个大臣忙道:“这种话你也敢说,闭嘴吧!那皇孙最近才刚没了......”
本朝到先帝,子嗣凋零,不得不从乡野过继宗室子,便是当今万宣帝。
谁承想,先帝登仙后,竟有遗腹子,遗腹子就是当今豫王爷。
本以为豫王爷错失皇位,只能当个闲散王爷,然而,万宣帝这一脉,又出问题了。
万宣帝只有一个儿子,在他登基后就封儿子为太子,然而,太子膝下也无男嗣。
太子从前未进京时,是有过男嗣的,没养大,这几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不久前被寒风一吹,又夭折了。
太子很是悲痛。
对东宫而言,真不是好事,恐怕往后再无有所出。
而豫王殿下,好歹也八岁了,因万宣帝是过继的,这八年,也总有人念着豫王才是先帝正统,加之太子无嗣,还政先帝的风声,已渐起。
豫王府。
太监刘瑁年二十,原是元太妃的心腹,被安排到豫王府担当管事,贴身伺候豫王爷装诠。
他是一年前到装诠身边的,那之前是先帝身边的老太监照看豫王爷,老太监中毒而亡,才让刘公公来的。
而这回除夕,豫王也中招了,他吃下了一口微苦的糕饼,虽然很快催吐吐出来,还是影响到身子。
豫王府肃正上下,抓出了下毒之人,没来得及问,那人便服毒自尽。
顺藤摸瓜,不是不能查到黑手,只是,那关乎东宫。
东宫刚没了皇孙,怕还政先帝,竟然对一个八岁皇子出手,实在是先帝引狼入室。
为此,刘公公愤愤不平过,却在万宣帝半个多月的沉默里,也不敢生气了??
万宣帝打算冷处理。
豫王殿下是先帝血脉又如何,东宫太子才是万宣帝的亲儿子。
此时,刘公公眼里,豫王殿下站在廊下,八岁的小小少年着,一袭宝蓝地如意纹氅衣,身姿已比同龄人高挑,略显单薄,眉目若浓墨下笔,细腻如画,但因不久前才中过毒,他面上带着三分倦意,冷而浅色的唇微抿。
几分疏离,几分漠然。
虽然他年纪还小,刘公公却不太能看懂这个孩子了,以至于他动了一下,刘公公都吓一跳。
裴诠手上抱着一个手炉,他声线冷冷的:“什么声音?”
刘公公仔细听,道:“应是外头花灯节的炮仗声。”
想着小殿下太冷情了,刘公公不由道:“殿下可要出去走走,今年上元节,可是近年来最盛大的一个。”
因圣祖高龄八十古来稀,大盛朝有旧例,新朝年号逢“八”,则在这年的上元节祈风调雨顺,君民同庆。
王府的万宁街外头,正热闹着呢。
只是,刘公公提议完,裴诠却无甚么兴致,他转过身,待要走回屋中,突的,脚步又顿住。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心口,让他不由产生一种,不出去看看,未来定会后悔很多年的想法。
缓了一下,他转身,道:“走吧,出门,”又道:“不用王府仪仗。”
他只是想出去走走,若用上仪仗,来日又会引起大臣们的关注,他虽然年纪还不算大,却不代表他不懂。
而且东宫下毒风波刚过,太子定会被张皇后管束,倒也不怕这么隆重的日子里,还会有刺杀。
刘公公不知他为何改变主意,不过小殿下性子向来难以捉摸,便笑道:“是,这就让李青山备着。”
与此同时,永安街。
永国公府上下热闹喜庆,冯夫人心情舒畅,不止因为上元节,还有秦老夫人放权。
今年,是冯夫人在被婆婆压了十多年后,头次掌管公府上下。
虽然秦老夫人掌权时,没亏待过她,只是冯夫人同年龄的夫人,一个个都学家了,就她没有,总像是自己能力不行,缺了点脸面。
当然,后来她吃到管一家子上下中馈的苦,方知秦老夫人管家的不易。
总之今日,冯夫人没道理不高兴。
加之小平安也五岁了,小孩儿到五岁,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夭折,更是天大的好事。
她就这么个女儿,小平安粉雕玉琢,乖巧软糯,今日抱给各家夫人看,夫人们夸着,她听得都飘飘欲仙了。
不多时,一个婆子进门,笑道:“太太,外头有人在卖糖葫芦呢。”
平安坐在冯夫人怀里,听到“糖葫芦”三个字,她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到处瞧。
有夫人说:“瞧这孩子,听到吃的就灵光。”
冯夫人:“真是!”
她爱平安爱得不行,平安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便叫那婆子和一个婢女春芝,一同带平安出去买糖葫芦吃。
临行之时,冯夫人还叫春芝:“多拿些银子,今日外头热闹,乖儿想要什么都买,不缺这点银子。”
春芝道:“是,太太。”
冯夫人本意是让平安在永安街看看,自然没带太多家仆。
也就婆子和春芝,一人牵着平安一边的小手。
平安夹在两人之间,她仰起脑袋,明媚清澈的眼里,是五光十色的倒影。
外街有富户放烟花,砰砰声不断,接着洒铜币,铜币碎银落地上叮叮当当,街上立时陷入了混乱。
那婆子立时满地捡铜币。
春芝倒是看不上这几个铜币,她一人牵着平安,却仰头看天上烟花,看得入了迷,这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撞了一下,春芝和平安被冲散。
平安后退了几步,一只手拿着糖葫芦,另一只小手,努力朝春芝的手伸过去。
她记得,娘亲叮嘱过,出门在外,不能松开大人的手。
她小小一只往前挤,眼看就要握上春芝,春芝却转过身,去看那花灯里的花灯娘子,那手指和小平安的手错开。
人很多,平安被推着走,推着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再也看不到春芝和婆子了。
小平安站在大街上,一只手握着糖葫芦,另一只手空空的,短短的五指动了一下。
没有人牵她了。
她有点茫然,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了,事已至此,她看向手上的糖葫芦,先吃一口糖葫芦吧。
她咬了一口糖葫芦,嚼嚼嚼。
突的,平安嚼东西的动作顿住,她水润的眼睛,看向不远处。
有一个落单的小孩,他长得真好看,就是披着一件宝蓝亮色的氅衣,在圆月与上元煌煌之中,却显出几分冷寂。
小平安看看左右。
她拔腿,小步走了过去。
裴诠一出门,就后悔了。
上元节,街上到处都是人,仿佛把自己丢到一炉滚烫的沸水里,一个个密匝匝的人头便是那滚起的泡泡,此起彼伏,也让人浑身不适。
他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心中有种焦躁的感觉。
裴诠长呼出一口气,正当他在想该要回去时,垂在身侧的手,被一直软软的,微凉的手握住。
他心下一惊,猛地低头。
一个小女孩浑身穿得不少,圆鼓鼓的,小红灯笼似的,头戴蜻蜓双流苏婴帽,帽子下,一双眼睛又大又水灵,干净无尘垢,脸蛋儿肉肉的,还没他巴掌大。
像是一只精致的小雪人儿,突然化成灵,翩翩落到了人间。
裴诠眼睑一动:“你......”
她比自己还矮了点,软声软气问:“你也走丢了。”
*i:“......“
刘公公几人也才留意到小平安,许是她太小了,大人都没留意到。
刘公公很是惊诧:“哪来的小孩儿?”
平安看着刘公公,又看着装诠,原来,他不是走丢的,和她不一样。
她松开了手。
裴诠手上一空,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指尖,只看着她唇边沾的蜜糖,他道:“你是什么人?”
平安:“我是小平安呀。”
她知道自己叫平安,但多的,还没来得及记住呢。
她问:“你呢?”
裴诠轻轻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刘公公再看她身上穿的不简单,那帽还是苏绣,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只是哪家这么粗心,把小孩?在大街上,就不怕被拐走了?
刘公公只好压低声音,对装诠道:“这位应是公侯人家的姑娘。”
平安生得太可爱,不管的话,恐怕就丢了,只是,王爷不是会管闲事的人。
王爷性子向来冷。
刘公公正犹豫要不要劝装诠,却看装诠撇下几人,他往王府的万宁街走去。
见人没跟上,他回过头,目光看着身后,淡淡道:“过来。”
刘公公看看小平安,他叹了口气,小步走过去。
小平安握着一串咬了一口的糖葫芦,怔怔地站在原地。
裴诠静静看着平安,又道:“还不过来。”
刘公公蓦地一愣,既惊又喜,王爷竟一反常态,愿意管这个走丢的小孩儿!
他在叫她,平安重新找到了方向,她朝表诠走去,虽然不知道装诠名字,不过,她知道该叫什么。
她仰起小脑袋,道:“哥哥!”
声音又甜又脆,真真像是春暖花开之时,山泉水泠泠落下山崖的劲儿,无端让人品出一缕回甘。
裴诠抿了下唇,没有应。
小平安走在他身侧,虽然四周有侍卫跟着,但人实在多,她步伐又小,总是走得艰难。
被人推到、挤到,她也不恼不闹,就是努力迈着小短腿,跟上,真不知道会不会一个不留神,就被路过的大人扛走。
但她是来找他的。
裴诠皱了皱眉。
不知不觉间,他脚步稍稍变慢,等她走近了,他牵住她的小手。
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