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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守夜人踪迹
修仙者都在山上送葬,山麓之下只有八个站在山岗上的看守弟子监视着百姓跪拜。
但随着一股气劲于夜色之中忽然冲出,那八个弟子直接眼前一黑,匍匐在了地上。
此时,季忧落在了戏台前的一处阴暗角落之中,看向高台。
台上的花脸已经完成了开场的亮相,随后在舞台的桌案上捡起包袱,同时亦有悠悠唱腔袭来。
「暗室整装心似铁一」
「束衣紧,系行囊,长剑磨霜!」
「此身早许苍生愿,修得神仙一一」
武花脸将长剑束紧后向向后转身:「佑四方!」
此时一位老生上台,紧走几步撩起袍一扬:「师弟且慢!」
「师兄,师弟心意已决,此去勿念。」
「猫狗同檐尚牵肠,何况同门数载长!」
武花脸听罢斜指台下:「人间鬼火夜煌煌,神仙闭目装聋盲!我宁做野坟镇煞剑,不学金殿木雕梁!」
老生双手震颤:「这一去千山,师弟啊。」
高台之下,季忧斜身而立,听着高台一段拉着唱腔的念唱,眼眸中涌着淡淡的金色—」
郎家的这出戏名叫《郎家老祖救世》,据说要唱整整九个大夜,从每日黄昏开始,到卯时鸡唱作罢。
其中的白日是留给戏班歇息的,而百姓也可归去务农,黄昏之前再来此跪下。
第一夜的戏名叫名叫《辞山》,讲的是郎昆早年修炼有成,见人间疾苦,下山护佑四方,见天旱挥袖布雨,见洪灾振臂搬山的故事。
黎明时分,辞山云游唱到最后一幕,戏台上的艺人们开始纷纷离台。
临时搭建的棚屋之下,年轻的班主迈步走了出来,拱手与几位台柱子道了声辛苦。
他前夜盯了半场,确定一切顺利之后便去睡了两个时辰,此时带着未消退完全的疲倦送走艺人,便开始指挥手下的杂行来到台前更换布景。
昨夜唱辞山,背景搭的是山峦云雾,下一处戏搭的则是小镇湖泊。
那些布景已经有陈旧的痕迹了,不像是新作的,尤其是戏台上《郎家老祖救世》之中的郎,也是用带着色差的布临时缝制上去的。
季忧其实早就可以确定了,这确实是一出唱过无数遍的老戏,而不是为了郎昆所现编,
他从北向南,中途改道向西,绕了一个大圈,听了各种形式的唱演。
皮影丶大鼓丶三弦——所听到的故事大多都是类似守夜人的仙人诛杀妖邪,受万民跪拜的故事,但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唱其来处。
季忧知道,这戏班的曲目一定知道更多的东西。
于是他在黎明时分飘然离去,寻了一处僻静之所炼体,接着又在黄昏时分重新回到了望阳山脚下的戏台。
第一夜辞山,第二夜云游,随后就是救世,斩妖邪。
这出戏本来就是为郎家老祖哭丧,受万民敬仰所用的,所以戏剧演唱的重点仍旧是在歌功颂德之上。
与先前所听的皮影戏丶三弦,大鼓书相比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可季忧还是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后续斩妖邪开始的时候,很多画着青面猿牙的艺人都是披着黑布上来的。
开场亮相之前,他们都要撑着这块黑布环台一周。
季忧以前每晚都会失眠,吃过很多的安眠药,也听过视频网站的助眠音乐,还听过相声评书。
相声评书中有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叫说书的嘴,唱戏的腿。
意思是说书的先生将上下嘴一碰就是十万八千里,而唱戏的环场一周就是走遍了天下。
在季忧眼中,那黑色的布匹代表的若是黑夜,那环场一周便代表了夜色笼罩了天下。
这和那本《守夜人》中所讲的故事,有着很高的相似度。
而他家的傲娇鬼有一句话,叫做若是巧合太多,那就一定不是巧合。
「有点没有必要啊。」
「这个新加入的角色—」
第五日的夜晚,季忧看到了除黑夜之外另一个不同之处。
仍旧是的斩妖邪的故事之中,类似于守夜人的角色身边忽然多了个男孩。
这个男孩的出场方式很简单,是戏曲中的守世仙人在路过一处庄户的时候救下的,因为无父无母,于是便待在了他的身边。
但男孩的唱词很少,基本就是吃饭睡觉等等,并没有什麽太大的意义,让季忧觉得这个被特地安排的角色,看上去好像可有可无一样。
而在他之前听的所有戏剧之中,全都没有这个小男孩的存在,甚至连那布匹代表的夜色都少见。
这或许是因为其他戏曲在借鉴的时候,也察觉到了这人物和设定没什麽必要,于是便剔除了。
可季忧却知道,无论是这男孩还是那块黑布,存在这戏曲之中必定有其缘由。
不然的话,这些不会被留下。
唱戏所有表演形式中最麻烦,又要扮相,还要练习动作,多一个角色就会麻烦许多,自然没必要留下。
第八天的白日,青天朗朗。
昨夜所唱的仍旧是类似于赵老头皮影戏当中斩孽鬼的桥段,故事中的郎昆简直如救世主一般,
一人一剑守护四方。
季忧耐着性子听完,随后就去找个地方炼体,准备等待这最后一场。
对于一场需要连唱数夜的大戏来说,中间片段或许会以激昂慷慨的斩妖桥段填充,但最后一场势必要交代一些不一样的。
不过当他于午后时分修行归来,却发现望月山上有些乱糟糟的。
远远看去,周围有些前来吊的小世家被堵在了门外,似乎不让进入了。
没等太久,远天之上就有无数修仙者从望月山飞出,带着惊疑与茫然飘去四面八方。
抬头看去,密密麻麻横布天空,如同蚂蚁搬家。
山麓的位置已经有百姓前来此处惶恐等到,见此一幕立刻噗通趴下,颤抖的身板传递出了惶恐与不安。
其实从第一夜开始他们就发现了,那些守着他们的仙人一开场就会睡过去。
所以他们并不是真的在跪,而是在蹲,或坐,
因为若是真的跪,不需九日,仅需一夜,他们就会把双腿跪废。
所以当看到仙人从山中飞来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大不敬」的行为被发现了,全都在志芯等死。
但等了许久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些仙人走了。
季忧此时也看向了望月山那座偌大的仙宅,眉心忍不住稍皱。
因为就在刚刚,他捕捉到一股术法的气息在院中绽开,又迅速消失。
这是郎家老祖的大丧,按道理来说不该有人动武,而且吊未满九日,这些送葬者就匆匆离去,也显得十分古怪。
九向来是青云天下的吉数。
人族分九州,修道分九境,在第八日离开似乎是有些不合理数。
不过季忧等着要看最后一场,眼见着休息好的艺人已经聚集到了台前,便将目光收回,没有过多关注。
「有几个新人物—
「穿的似乎很宝气」
季忧打量着台侧,目光落在了那几个没见过的角色身上,不禁喃喃自语。
因为这出戏是要为了向百姓歌颂歌颂一些郎昆自己都不清楚的功绩,所以除了张冠李戴的郎昆之外,出场的人物除了妖魔,就是等待拯救的百姓。
百姓的装扮很朴素,都是灰衣灰裤。
但今日这几个角色的装扮,一看就不是百姓,这让季忧觉得或许会出现别的人物关系。
不过戏台开唱,山上就忽然有一群神色凝重的修仙者沿山而来。
戏班那位年轻的班主,刚刚准备登台的小花旦丶扮演了许多路人角色的老生都被叫了过去,几声呵斥之后,三人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慌张,回来便开始叫人收拾东西。
同时,那位老生也带着几个杂行匆匆离去,半个时辰后回来,还牵回了四辆板车。
紧接着,戏班的人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装车,一车服装,一车道具,两车人,收拾到正午时分,打算扬鞭而去。
不唱了?
季忧微微一惬,随后迈步走向了班主所在的头辆马车。
「班主。」
「啊,是公子啊,莫某见过公子?」
戏班里的人其实早就注意过他,知道他每日都会在台下听戏,看他穿着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回话中带着卑微。
季忧向着山上的宅院看了一眼道:「我这几日一直听戏,见你们唱的极好,为何这最后一出不唱了?」
听到询问的老班主咽了口唾沫:「我们也不知道,就是说我们冲撞了天威,让我们赶紧收拾东西走。」
「冲撞天威?」
「大概是觉得我们唱的戏不合适吧。
季忧转头看了一眼那望月山顶处的大宅,发现不知何时,山道上已经有了修仙者在把守。
不过从他们衣着上来看,这些把守在外的并非是郎家子弟,而是山海阁的子弟。
班主见季忧沉思,不禁拱手开口:「敢问公子可还有其他事,若是没有的话,我们还要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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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忧回过神后拱手:「敢问诸位这是要去哪儿?」
「要回乡,这一出戏唱的极累,我等需要休息休息,少唱一场倒也算是好事。」
季忧闻声掏出一枚银子:「我有些事情想请教请教,可否与诸位同路?」
班主未敢轻易出手,而是有些警惕地的看着他:「不知公子想问的是什麽?」
「没什麽特别的,就是你们唱的那出戏我没听完,很想知道后面的故事,不然心中总是有些放不下。」
「这—」
季忧见他犹豫便又掏出一枚银子:「闲着也是闲着,何况我看你们的马车也不算拥挤。」
老班主思考半响之后伸出手,将其中一枚小的拿走:「这些就够了。」
「多谢班主成全。」
「公子请上车吧,这仙家门前是非多,我们还是早些离去。」
季忧点了点头,随后坐上了马车。
随后马夫在前方挥鞭,车子开始缓缓而动这戏班子里的众人以凡人之躯,吃仙家之饭,走南闯北一直都十分谨慎,不会问什麽就说什麽的。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秘密要保守,而是因为他们害怕说出去的话若有不当,流传出去就会成了冲撞仙人,而遇杀身之祸。
季忧倒未开始直言目的,而是与班主随意闲聊了几句。
他们这支戏班的所有人都来自云州东南的一个叫做平西的县城,走南闯北多年,因为拿手曲目颇受仙人欢迎,活的还算可以。
也正因如此,他们这一脉不像皮影戏那般中途断过传承,连师傅是谁都说不清楚。
相反,他们这一脉的传承很清晰,这让季忧感到庆幸。
而关于这八天唱过的那出戏,也确实没有出乎季忧的预料。
据老班主所说,这出戏的确是他们戏班子吃仙家饭的一出老戏,已经唱了数十年了。
每当有仙人过世,世家要方民同悲的时候,那些仙人都要点名要这出戏,还要他们的将故事中的主人公换成自家老祖的名讳,以塑造家族光辉。
百姓懂什麽?
他们甚至连修仙是什麽都不知道。
有些人听了之后确实会信,觉得虽然仙人老爷每年都要收钱收粮,但真的是在庇佑他们。
换句话说,这出戏的原本很可能就是守夜人的事情。
季忧顺势地切入正题道:「那最后一出戏呢?最后一出戏讲了什麽?」
班主听后将身后的箱子打开,从中掏出一本书卷:「这便是最后一出戏的内容,请公子过目「这本子,还挺新的。」
「是啊。」
季忧伸手捻开了封皮,目光随即落在了书中。
此时的马车已经出了望月山的地界,晃晃悠悠地走上了一条丛林密布的破旧官道。
有天光穿过树荫,照射出满地的斑驳,被从路上驶过的马车撞散。
在和班主相隔两车的最后那辆马车上,并排坐着花旦丶青衣丶老生与武生等等。
自从望月山离开,小花旦就一直都心神不宁,等到已经看不见望月山,终于忍不住张开了口。
「那郎家的老祖,怕不是诈尸了—」
老生听后心中一颤:「胡扯,凡人才会诈尸,仙人怎会诈尸?」
小花旦唇色的发白地开口:「若不是诈尸,他们为何质问我们可否唱了什麽起尸还阳的戏码,
而且那些仙人忽然就离开了。」
坐在旁边的武生自上车后就一直都没开口,眼见两人聊起此事终于忍不住张口:「我昨夜看到灵堂中有影子坐了起来.
郎家的戏分为内场和外场。
外场的歌功颂德是给百姓看的,内场则有表演给仙人看的。
昨日有一场武戏,这武生被带入了山上,回来之后就心神不宁,此时才将事脱口而出。
小花旦的脸色更白了:「此话当真?」
「只是模糊一眼,我也未看清楚,说不定只是随伺的孝子———」
「行了,别忘了班训,耳不进门,眼上遮帘,守住口舌,心中无澜。」
老生胆子极小,忍不住制止了他们的议论。
那位小花旦和武生也知道这种事非同小可,终于闭上了嘴巴,在颠簸的马车之上陷入了沉默。
与此同时,季忧已经将那最后一场戏的底本看完,表情有些无语。
他以为最后一场的信息量一定会极大,毕竟里面可是出现了新人物关系的。
在他看来,即使找不到守夜人本人,但只要缕清他周围的关系也未必不算收获。
但他草率了,或者是说忽略了这出戏的目的。
这最后一场的底本根本不是守夜人的事,而是改成了郎昆的事情。
故事之中,郎昆救世之后去了山海阁,苦修道法,最后寿终正寝,受万民哭豪送葬,于光华之中成仙归去。
进入仙界之时,那位大德郎昆还面对凡间念了一句诗。
千年修道一朝成,回首山河泪暗生。
天阶未踏心先倦,不忍人间悲泣声。
季忧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王法要看这种东西,伸手将底本交给班主:「这一出戏是接在老戏后面新写的?」
班主点了点头:「前八场都是固定的,最后那一场则是根据主家提供的生平所编写。」
「怪不得多了些锦衣华服的角色,敢情是郎家子弟,真是造孽「公子对这郎家老祖很是崇敬?」
季忧抬头看向班主:「不,我只是对故事里原本的那个人十分崇敬。」
闻听此声,班主不禁愣了一下。
季忧见状又道:「班主可否将未删减的故事跟我说说?」
「未删减?」
「就是没有被改编的。」
班主闻声摇了摇头:「其实莫说原本的故事,我就连原本的第九场都未曾听说过,我们这一门有个规矩,老一辈临死之前,这最后一场才会传授下来。」
季忧听后思量半响:「那夜呢?你们唱的那出戏里,充满了妖魔的夜色代表的是什麽?」
「这个—也还没有传下来。」
「也都是你们这一门的老一辈才知晓,对吧?」
班主并未正面作答,而是忽然开口道:「公子莫非觉得这故事真的?」
季忧微微一证:「难道连班主自己都不信?」
「哪有这种仙人,若真有这种仙人,这世道又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不过也不止有公子信吧,我们的太师傅倒一直都是的信的———.」
「太师傅?」
班主点了点头:「我太师傅是我们这一门最老的一辈了,不过他老人家现在年纪已经太大了,
不再出来营生。」
季忧听后有些好奇地开口:「敢问太师傅今年高寿?」
「七十多了。」
「这等寿龄还真不多见。」
季忧感觉自己似乎是找对了人,沉默半响后再次开口:「班主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你太师傅?」
其实戏班的班主一开始并不相信季忧是对自己唱的戏感兴趣,以为是另有所图,但经过这一路的闲聊,他却发现这人真的只问了关系戏曲的问题。
戏本就是唱给别人听的,没什麽能藏着掖着的。
而起他从言谈举止之中觉得季忧并未什麽坏人,于是班主沉默半响,随后在犹豫之中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