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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
主峰这边。
宁远背着长剑,背靠茅草屋,独自一人默默喝酒。
屋内,以黄庭和锺魁为首,一群人正在召开祖师堂会议,不断有话语声传来。
多是锺魁在说,黄庭偶尔会附和几句。
宁远就懒得管这档子事了。
反正有锺魁在,这个书院君子也不是白当的,至於宁远这个所谓的镇山供奉,就是挂个名而已。
不过他倒不是只光喝酒,也在竖起耳朵听。
以後自己肯定也会建立山门的,多听多学,总不会有坏处。
其实现在的神秀山上,阮师已经建立了一座山门。
还是大骊境内第一座宗字头仙家,名为“龙泉剑宗”,龙泉二字,与小镇名字相对应。
这消息不是什麽隐秘,早在前段时间,宁远就在山水邸报上见过。
但以後回了神秀山,他还是打算再起一峰,另立一宗。
不是他多有野心,事实上,按照本身想法,对於建山门一事,宁远一直都是抱着没所谓的态度。
但毕竟身份摆在这,自己可是剑气长城走出来的。
要是不闯出点名声,不做点该做的事,以後见了那个城头老东西,不得被他一顿臭骂?
大不了就掏钱,在阮师那儿买一块不小的地盘来。
想到这个,宁远放下养剑葫,取出一大一小两块玉牌,开始盘算自己的家底。
很快他又瘪下了脸,跟吃了屎一样。
自己身上的神仙钱,撇去小暑丶雪花,只说谷雨钱,只剩下不到一百枚。
这一仗打的,舒服是舒服了,可打完之後,他就成了穷光蛋。
来的时候,秀秀把身上的咫尺物给了他,里头粗略估计,应该有五百多颗谷雨钱。
一笔极多的神仙钱。
除了宗字头仙家之外,大部分的山上势力,账目明面上能掏出来的,也就差不多这个数了。
然後就被自己打掉了八成。
大多数的去处,都用来修缮伤势,增补气府了。
一般来说,练气士修炼,都不会舍得用神仙钱,哪怕是谷雨钱,里头的天地灵气,都不算特别多。
好比地仙修士,想要只依靠谷雨钱填满气府,最低都要个三四十枚。
三种神仙钱,就只是浩然天下的仙家货币而已。
修士攥取灵气,最好的选择,还是灵脉之中的灵石,所以这就是为什麽,山上仙家打造的洞府之下,往往都会有灵脉存在。
宁远脸色不太好看,蹲在地面,开始掰着手指,详细计算损耗,一颗雪花钱也不放过。
算完之後,年轻人又掏出两张黄纸,原地摆上笔墨,开始提笔落字。
大伏书院,君子锺魁,谷雨二百,小暑八百,雪花三千。
太平山宗主黄庭,谷雨五百,小暑一千,雪花两万。
写完之後,宁远满意的点点头,又取出一枚剑字印,朝底部呵了口气,随後啪的一下,重重压下。
其实他算出来的神仙钱,有零有整,但最後嫌麻烦,乾脆就全部抹了零头。
反正他都是往大了写,自己也不吃亏。
然後在他欣赏自己写的一手好字时候,身後就有两个脑袋凑了上来。
宁远回过头。
青衫书生俯下身,微眯起眼,点点头道:“字儿不错。”
黄庭落後他一个身位,背剑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宁远狐疑道:“真不错?”
锺魁点点头,“可以了。”
能让一名书院君子,都说一句字写的不错,宁远顿时眉飞色舞,笑呵呵道:“锺魁,我是不是很有当书法大家的潜质?”
书生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教一些蒙童写字,还是可以的。”
“有时间多练练,我很看好你的。”
宁远揉了揉下巴,问道:“锺魁,没异议?”
邋遢男人摇摇头,“能有什麽异议?”
年轻人扬了扬手上的借条字据,有些难以相信,“你还得起?”
锺魁认真道:“还不起。”
宁远板着脸,“还不起也得还。”
锺魁直起身,抖了抖袖子,“这个自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你大可放心,现在还不起,那就十年百年千年,总之会有还完的一天。”
宁远眉头拧在了一块,“百年千年?”
锺魁两手一摊,“不然呢?”
“你知道我这个君子,每年在书院能拿多少神仙钱吗?”
书生伸出一手,“五枚!就五枚谷雨钱,我这还是正人君子,一般的君子,可只有两枚!”
宁远赶忙摆摆手,将其中一封字据塞到他的手上,说道:“这些我都不管,反正你得还。”
“我给你说个地名,宝瓶洲大骊龙泉神秀山,你每年往那儿寄四颗谷雨钱就好,
之前你不是说,你这个君子一年只有五颗谷雨钱的俸禄,身为朋友,我就给你留一颗,怎麽样?够仗义吧?”
锺魁面带微笑,“宁兄侠义,流传千古。”
宁远嘿嘿一笑,“锺魁仁义,百世留名。”
书生抹了把脸,瞬间变了神色,泪眼婆娑道:“宁远,你我相识一场,再借点钱吧?”
真他妈能装。
年轻人上下看了他一眼,问道:“多少?”
锺魁伸出一根手指,“不多,就十颗谷雨钱。”
“做什麽?”
“回书院一趟。”
“你一个元婴修士,区区几万里,飞不回去?”
“飞不回。”锺魁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现在一身的真气,不到一成,兜里乾净,气府更是乾净。”
宁远咂了咂嘴,虽然有些心疼,但还是掏出十颗谷雨钱递了过去,“就是脸不干净。”
“说好了啊,一年四颗谷雨钱。”
“朋友归朋友,但是在商言商,利息还是要收一点的,至於怎麽个演算法,以後再说。”
书生满口答应,接过谷雨钱后,御风去往太平山别处。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认真来说,锺魁现在,比黄庭更像宗主。
太平山重建事宜,八成都是他在卖苦力,不过也不能怪黄庭就是了,毕竟她一个练剑的娘们,是真不懂这些。
锺魁一走,背剑女子就立即上前一步。
黄庭伸出手来,主动接过了另一张借条字据,画押过後,小心的摺叠好,塞入怀中。
宁远诧异道:“看都不看一眼?”
“就不怕我捣鬼,写个几千上万枚谷雨钱?”
黄庭摇摇头,“不怕。”
她浅笑道:“实在还不起,大不了就以身相许啊。”
宁远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後他语气压低,缓缓道:“黄庭,大可不必如此。”
“我为太平山出剑,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与太平山都没有很大关系,你也不用如此作为。”
“你只欠我神仙钱,其他事物,毫不亏欠。”
男人认真道:“相反,其实最初在藕花福地,我之所以送你剑运,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的底细。”
“都是算计罢了。”
“百般谋划,不过是看中你的资质,想要让你成为我地支一脉而已。”
黄庭轻轻点头,“知道了。”
宁远跟着点头,“所以呢?”
背剑女子笑眯起眼,“所以还是喜欢你啊。”
“之前只是一些喜欢,现在就变成很喜欢了。”
年轻人皱眉道:“就因为我相助太平山平乱?江湖本子上面……所谓的英雄救美?”
他摆摆手,“这也太俗套了。”
黄庭摇头又点头,“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占比很少。”
“说说看。”宁远喝下一口酒。
女子在他身旁坐下,“说不上来。”
宁远没好气道:“说不上来就滚,少在我跟前晃悠,老子见过的美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黄庭双手托腮,反问道:“那这些美人里面,我算不算其中一个?”
宁远叹了口气,轻声道:“黄庭,顾好眼下。”
女子嗯了一声。
无言片刻,黄庭转过头,看着男人的侧脸,问道:“宁远,我家祖师爷留下的话,是什麽?”
宁远握住酒壶的手一顿,“怎麽不问你的师尊?”
黄庭摇摇头,“师尊遗言,不用你说,我都知道。”
“无非就是那句,“还不曾去过剑气长城”罢了。”
黄庭继续说道:“这一点上,师尊与我,其实是一样的。”
“很多年前,师尊就想去剑气长城杀妖了,只是那时候宗门萧条,仙人境祖师爷也在闭死关,所以一直未能如愿。”
“後面我想去,师尊也不让,说什麽他都还没去过,你一个刚刚成就地仙的小姑娘,还是老老实实修炼,跻身上五境再说。”
“後来你也知道,我心性太差,师尊就借着祖师爷与那位观道观老观主的一点香火情,把我送去了藕花福地历练。”
黄庭声线逐渐变低,“可是一甲子之後,我也没能勘破境界关隘,还是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元婴修士。”
宁远点点头,“那以後就好好修炼。”
他迟疑了一下,“这句话,是老天君所说。”
黄庭果断摇头,“你骗人。”
“祖师爷什麽样,我身为太平山嫡传,又怎麽会不知道?”
女子说道:“祖师爷虽然是十二境大修士,是世人眼中真正的仙人,但其实以往在太平山,他的嘴……可是很碎的。”
宁远笑道:“怎麽个碎法?”
黄庭想了想,随後开口道:“我太平山里头,超过七成的修士道侣,都是祖师爷亲自牵线的。”
年轻人呵呵一笑,“那确实很碎了。”
给人做媒,很正常,但一直给人做媒,确实不太像一位仙人境大修士能干得出来的。
黄庭说了一件陈年旧事。
“当年我跻身金丹境,在宗门内开峰之时,祖师爷就为了我,走了一趟中土神洲。”
宁远已经隐隐猜出是什麽事了。
果不其然,黄庭接着说道:“祖师爷找上了中土剑宗,要给我说一门亲事,对方是一名享誉已久的天才剑修。
不到三十岁,就跻身上五境,拥有两把本命飞剑,剑修之外,还是个读书人,考取了君子头衔。”
宁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那很厉害了。”
不是反话,这个年纪的十一境,比那风雪庙魏晋还要夸张,哪怕是剑气长城都很少。
不愧是中土神洲。
自己也就是在藕花福地得了一场飞升造化,得以一步登天,要是按部就班,从底层开始,说不定都不如人家。
“之後呢?”宁远问道:“黄肯定是黄了,是因为人家看不上你?”
黄庭翻了个白眼。
年轻人狐疑道:“难不成还是你看不上别人?”
女子点点头,“看不上,长得太丑了。”
宁远视线往她身上一扫,“嗯,你确实长得不错,但修为什麽的,可比人家差远了。”
“你用美貌,他用境界,这不是互补?不是挺好的吗?”
黄庭脸色一喜,双臂环胸,高高抬起头,笑问道:“所以在你这块儿,我确实是个大美人……对吧?”
宁远晃了晃养剑葫。
“没救了。”
女子不以为然,又问了一遍,关於太平山老天君走之前留给她的话。
宁远摇摇头,“什麽时候,太平山有了一名上五境,恢复宗字头仙家的头衔,我就什麽时候告诉你。”
出乎意料的,黄庭没有追问的打算,重重点头。
女子双臂枕着膝盖,上面枕着脑袋,半抿嘴唇,眼神乾乾净净,澄澈无比。
一缕微风扫过,轻轻掀起她的鬓边发丝,模样乖巧不说,还带着点可爱。
这搁在寻常男子眼里,怕不是一眼就能深陷其中。
不过美人这个东西,不吹牛,宁远还真就见得多了,心头不起波澜,喝着养剑葫里的忘忧酒,默默运转剑气十八停。
黄庭忽然侧过脸,轻声问道:“宁远,什麽时候走?”
黑衫男子随口道:“明天一早。”
黄庭哦了一声。
很快她又问道:“宁远,你给我的剑气十八停,我花了一夜功夫,已经走到第十二停了。”
宁远点头道:“还不错,继续努力。”
“我不是你地支一脉吗?等你回了宝瓶洲,什麽时候会再找我?”
“看情况,可能很快,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联系。”
“这话很伤人啊。”
“那你哭一个?”
“……真的?”
“算了算了,这儿人多眼杂,到时候传出去了,对你我的名声,都不太好。”
沉默良久。
宁远在身前摊开一幅山水形势图,拿着笔在上面涂涂画画,黄庭则是坐在一旁,看着他涂涂画画。
女子有些神色恍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没来由的脸上一红。
不大不小的胸口处,起伏不定。
最後黄庭小心翼翼的问道:“宁远?”
黑衫男人头也不回,“有屁就放,这会儿是东南风,刚好能吹到身後去,不至於被你熏个半死。”
这话一出,黄庭又闭上了嘴。
什麽人嘛,明明是个了不得的年轻剑仙,怎麽就这麽不解风情呢?
你那道侣又不在这,男人这个东西……
果真就有人可以做到不偷一点荤腥?
又是沉默许久。
黄庭到底是没憋住,女子红着脸,小声道:“宁远,我不比锺魁,欠你太多,估计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宁远依旧画着北上线路,看也不看她一眼,随口道:“说的没错,你的命,不说全部,起码也有一半是我的。”
画完了线,男人卷起形势图,笑道:“所以往後,要是有什麽脏活累活,都交给你来干,怎麽样?”
黄庭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皱眉道:“宁远,你知道我想说什麽,对不对?”
男人没理会她,一袭黑衫站起身,看向山脚。
太平山今儿个有贵客造访。
宁远瞥了黄庭一眼,後者没察觉出意思,眼神疑惑。
然後她就被人一脚踹在了屁股上,身子前倾,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宁远没好气道:“都当宗主的人了,整天还纠结什麽男女情爱,能不能有点骨气?”
“脸呢?真不要了?”
“收拾收拾,与我下山,太平山重建之前的第一笔生意,就在今天。”
宁远微笑道:“接下来,好好看,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