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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他变了
陆桥山出狱了。
沐浴丶染发。
西装革履的陆桥山在国防部次长办公室见到了久违的郑介民。
「桥山,快坐。
「哎,关了这麽长时间,你受苦了。」
郑介民亲切丶温和的招呼道。
「不敢,是桥山不才,有负次长所托。」陆桥山恭敬道。
「你出事以后,桂芬找过我。
「我这些天以来,一直在为你的事积极奔走,奈何毛人凤小题大做,执意要拿你开刀。
「原定下个月就要审你,上边的意思是打算枪决你以正典型。
「我三番五次去求见委员长为你陈功,他老人家总算是点了头,这才把你从阎王殿里捞了出来。
「桥山,为了保你,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啊。」
郑介民一脸不易的感慨道。
他也没想到陆桥山还能从鬼门关出来。
而且,还是俞济时亲自下的令。
既然如此,这位人情自然得落到自己头上。
陆桥山双目微红,九十度鞠躬:「桥山感谢次长救命之恩,当以死相报。」
「桥山,身体怎样,还吃得消吗?」郑介民笑问。
「吃得消,我在监狱也有每天锻炼身体,您看看龙精虎猛。」陆桥山抖了抖手脚,朗声笑道。
「嗯。
「你有这份精气神就好,津海的事听说了吗?」郑介民点了点头,问道。
「什麽事?」陆桥山装作不解。
「学生又在闹事,有几个学生怀疑是被保密局下毒害死了,陈长捷的警备旅还开了枪。
「你在处理学生方面有经验。
「我打算调你回去平定学患,你意下如何?」
郑介民说道。
「次长放心,桥山一定完成任务。」陆桥山连忙立正敬礼。
「大胆去做,天塌下来有我替你撑着。
「另外有些事,你得知道。
「陈继承离开北平,傅作义现在权势滔天,委座心有隐忧啊。
「你去了津海把动静闹大点。
「要让陈长捷下不了台,你懂我的意思吗?」
郑介民吩咐道。
「明白。」陆桥山点头。
「嗯。
「去吧。」
郑介民本还想提一嘴在津海的买卖,转念一想陆桥山不是那块料,洪智有又跟柯克搞到了一块,只能打消了捞钱的念头。
……
津海站。
吴敬中正在把玩着鼻烟壶。
李涯匆匆走进了站长室:
「老师,陆桥山回来了,挂的二厅巡查员驻警备司令部,专门过来镇压游行的。
「听说今天刚到,就处理了几个镇压不力的军官。
「雷霆手段,力度很大啊。」
「是啊,雷霆手段,这是带着尚方宝剑回来的。
「不过,他针对的是学生,闹一闹也就回去了,掀不起什麽风浪。」
吴敬中神态松弛,未有丝毫紧张之色。
「老师。
「依我看针对学生是假,他是冲着咱保密局来的。
「昨天晚上,他让人抓走了小云仙丶唐大春。
「还有一批过去被裁撤的保密局散员。」
李涯眉头紧锁道。
「那又怎样?」吴敬中扬眉看着他。
「那些散员,曾追随我参与过在保定拦截傅作义的军需。
「还有小云仙丶戏班子班主。
「当初藏袁佩林时,班主是知情的。
「还有,我用小云仙的哥哥在柴房给袁佩林打过掩护。
「要是这些人做我的假证,袁佩林之死,就会结结实实扣在我头上。
「尤其是那个唐大春。
「他本是我掌握的一把利器,是跟延城内线的联络员,这个人要胡说八道,我就是跳黄河也洗不清了。」
李涯郁闷说道。
「瞧瞧你乾的这些蠢事,现在知道慌了?
「有个延城内线联络员,为什麽不汇报?」
吴敬中拍桌指着他道。
「老师,我……」李涯哑口无言。
「我看你是在劫难逃。
「仔细想想,怎麽过一关吧。」吴敬中冷眼道。
上次李涯在傅作义那告一状,陆桥山关了快整整半年,这口气搁谁都忍不了,这回怕得扒了李涯一层皮。
李涯眉头一锁,着实是有些发慌。
三青团取缔后,建丰一直没再给他下过指令。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已经成为了弃子。
没了建丰保驾护航,又一堆的「证据」,陆桥山还不得弄死他。
「这该死的家伙,人都站在鬼门关口了,还让他逃了回来。
「天要亡我啊。」
李涯恨然道。
「是天吗?」
吴敬中心头咯噔了一下。
先是李二宝下毒,被灭口,紧接着有人利用舆论想取代他和陈长捷,陆桥山又恰巧回来了。
这一切似乎太巧合了。
不对,这极有可能是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老师。
「我还听说陆桥山抓了穆连城以前的管家庞青……还把穆晚秋也叫去问话。
「只怕他针对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您啊。」
李涯扬眉看着吴敬中,不紧不慢的说道。
「有这事?」吴敬中眼一圆,厉声喝问。
「千真万确。
「不信,你问智有啊,他不是跟穆晚秋走得近吗?
「姓陆的现在就是条疯狗,那是逮谁咬谁。
「老师,咱们要不反击,保密局怕是要被他连锅端了。」
李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
「不就是穆连城这狗汉奸那点事吗?
「你先派人盯着他。」
吴敬中佯作无所谓的笑了笑。
「去,把洪秘书给我找来。」他又道。
「洪秘书不在办公室。」李涯道。
「嗯。」吴敬中摆了摆手。
……
警备司令部,巡查组办公室。
陆桥山正低头办公,书桌上堆了厚厚一沓材料。
咳咳。
骤然,他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忍不住大咳了起来。
陆桥山只觉喉头一阵腥甜,用手绢一捂嘴,待缓住咳嗽,看着手绢上一大片的血迹,他苍白的脸色愈发阴沉。
从第一次被李涯录音,到手的副站长和前程鸡飞蛋打后,他心里就一直憋着火,身体也跟着垮了。
再到北平。
再到弄丢了钱思明,被李涯举报入狱。
他折在了李涯这小人手里三次。
再加上被林素芳坑空了家产丶丧子之痛的连番打击。
陆桥山的身体早垮了。
尤其是在监狱里这半年,每日煎熬难眠,营养得不到补给,又断了医药,身上各种病情加剧,早就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这次来津海。
他就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搏上最后一把。
把李涯丶吴敬中丶余则成全都送上断头台,替儿子报仇,要能圆一圆自己的站长美梦,那更是死而无憾了。
「陆巡查,保密局洪智有来了,见还是不见。」彭成涛走了进来,神色较过去恭敬了许多。
他又不傻。
以前老陆过来是驻点升官发财。
这次回来,那是戴着尚方宝剑过来杀人的。
谁要触他眉头,那就是自寻死路。
「洪智有?
「穆小姐审的怎样了?」陆桥山沉声道。
「她倒是承认吴站长和穆连城有过接触,但对是否行贿,送了东西不清楚。」彭成涛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人别急着放,我还的亲自再过过她的堂,叫他进来吧。」陆桥山想了想道。
洪智有走了进来,朗声笑道:
「山哥,好久不见。
「我就知道您大富大贵,定能化凶成吉,这不又高升杀回来了。」
「老弟,坐。」陆桥山起身引着来到了沙发上。
「哎,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啊。
「高升谈不上,杀肯定是要杀几个的,刀子不见红,我对不起委员长的天恩啊。
「说真的,津海也就你有点人情味了。
「我在监狱这段时间,你嫂子蒙你帮衬不少,谢了啊。」
他抬了抬手,给洪智有倒了好茶。
「哎,说来惭愧。
「我在津海还成,到了京陵是真不灵,嫂子找过我,当时也找了人……还是山哥你吉人自有天相啊。」
洪智有一脸愧疚的感慨。
「有心,有心了,兄弟领情了。」陆桥山拍了拍他的肩道。
他人在监狱里,外边谁是真动,谁是假动,还是知道的。
「这次回来,咋不挂保密局。
「三楼办公室都还给你留着,去那咱没事还能喝喝咖啡聊聊天啊。」洪智有道。
「保密局?」
原本还满脸笑意的陆桥山,瞬间阴沉丶严肃的指着洪智有:
「除了你,那地方没一个好人。
「李涯就不说了,必须死。
「站长吧,他那点打太极的手段也不见得多高明,话我撂这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他最好主动辞职,还能保全个体面。
「否则,就不好说了。
「至于余则成嘛,呵呵……」
陆桥山乾笑了起来。
「不是,老陆,你不是来处理学生的吗?
「咋刀口向自家卷?」
洪智有皱眉道。
「自家人,你老弟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你们是发财,一个个享福安逸了。
「我呢,儿子死了,大半辈子家产化为乌有,这中间你们做了什麽心里没数吗?」
陆桥山叩着桌子,厉色道。
「我告诉你,处理学生是副业。
「主要就是处理津海站贪污丶勾结红票等事宜。
「一个个的必须清理乾净了。
「这事国防部,也是军务局的意思,搞了证据直接就抓就审,水屯监狱都给老子吃蟑螂去。
「就刚刚……找的陈长捷谈话,他必须得老老实实啊。」
他手指一挥,语气愈发威严和傲慢。
「明白了,山哥您这回是真正的钦差大人。」洪智有点了点头道。
「有事吗?」陆桥山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婉秋家的老妈子说,她被你的人传唤了。
「山哥。
「自家人,婉秋最近有恙在身,给个面子让我带回去得了。」洪智有笑道。
说着,他递过来一捆美钞。
「老弟,这次回来不玩这套。」陆桥山笑了笑,居然把钱推了回来。
就自己这身体,钱已经用处不大。
过去被这玩意羁绊的死去活来,如今好不容易能放开手脚,岂能再被束缚。
「眼下时局动荡,嫂子日常的柴米油盐总得开销吧。」
洪智有又加码了一小迭美钞。
「这个就不劳老弟费心了。」陆桥山仍是不为所动。
儿子死了。
自己也时日无多了。
爸妈也没几年了,他可不指望桂芬能给自己守寡。
既然这样,干嘛留钱给她,便宜了接盘的人。
「好吧。
「婉秋的事……」洪智有道。
「我说过,咱们是兄弟。
「这点情分还是要给的,跟我来。」
陆桥山起身往刑讯室去了。
到了里边,婉秋坐在电椅上瑟瑟发抖的用丝巾抹着眼泪:
「长官,我就是一个小女子,我叔叔和吴站长他们之间的事,怎麽可能告诉我呢?
「我那会儿病重,叔叔都可以不打招呼抛下我。
「你觉的我能知道什麽呀。」
「你……」彭成涛刚要问话,陆桥山走了进来。
「老彭,你先下去。」陆桥山吩咐。
「智有。」见了洪智有,婉秋喜出望外。
「别怕。」洪智有微微一笑。
「婉秋小姐。
「我问你几句话。
「吴站长和你叔叔……」
陆桥山刚开口,婉秋道:「陆巡查,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啊。」
陆桥山温和一笑,拿了个小型录音机按了下去:「别怕。
「我不问他们之间交易的事。
「他们见过几回?
「在哪见的?」
「婉秋,如实回答。」洪智有淡淡提醒。
「我知道的,见过有三次。
「第一次是在我家。
「第二次是东海茶庄,当时叔叔让我一块去吃饭,我没去。
「第三次也是在家,他们在楼顶会谈。
「具体聊的啥,我不清楚。」
婉秋如实道。
「很好。
「军调期间,你叔叔和吴敬中见过面吗?」陆桥山道。
「我想不起来了。」婉秋道。
「别着急,慢慢想,我相信你能想明白的。」陆桥山道。
婉秋看了眼洪智有。
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见过一回。
「我叔叔跟当时的军调主任邓铭是同学。
「他跟邓铭见过面。
「大概就是他跟邓将军见面的前一天,吴站长找过我叔叔。」
婉秋想了想道。
「确定吗?」陆桥山大喜。
「确定。」婉秋点头。
「啪!」
陆桥山停止了录音,点头阴笑低语:「原来如此,我说商券会馆的人员名单,红票为何知道的一清二楚。
「马奎还真是死的冤啊。」
「婉秋小姐,你可以离开了。」陆桥山道。
「谢谢陆处长。」婉秋欠身道。
「客气啥,自家人,例行问话。
「后续可能还要找你,还请配合。」陆桥山笑道。
「好的。」婉秋点头。
「山哥,谢了,晚上鸿福茶楼聚聚?你来了,我总得接接风吧。」洪智有道。
「不,不。
「年纪大了,油腻的吃不惯,我就在警备司令部吃工作餐挺好。」陆桥山道。
「山哥,住也在这边?
「我在泰山道有一栋清幽的老宅子,要不你先住进去。」
洪智有试探性的问道。
「你嫂子在京陵,我一个人住招待间也挺好的,就不劳老弟费心了。」陆桥山依旧是笑着回绝了。
「好吧。」洪智有道。
「对了,回去给李涯带个话,让他多准备几套厚点的衣服。」陆桥山吩咐道。
「什麽意思?」洪智有没明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桥山道。
「好,我等着看好戏。」
洪智有牵着婉秋走了出去。
远远,他听到陆桥山在对彭成涛下令:「从冲击粮行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土匪丶强盗,废什麽话,杀就是了。」
……
「他,他是要对学生下手吗?」回到家,婉秋道。
「是的。
「陆桥山变了。
「不要钱,不要房子,这是回来玩命了。」
婉秋也是一脸的不解:「是啊,以前陆桥山想的是升官发财。
「按理来说如果真是委座给了他特权,按他的秉性应该是大捞特捞,争取把活干漂亮了,求个晋升才是。
「还有他这次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怎麽不一样?」洪智有问。
「很平静。
「像是看透了红尘的纷纷扰扰,同时,又让人觉的可怕,来自灵魂深处的可怕。」
婉秋以一个女人的独特视觉分析道。
「你说的对,他是变的越来越可怕了。
「世间一切之事,除却生死,皆是尘埃。
「也许……」
洪智有想了想,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嫂子,是我,我是智有。
「你怎麽没随大哥一块过来,我听到消息,第一时间给你们房子都备好了。
「是啊,今天见了山哥,他脸色很不好,一直在咳嗽。
「你说津海现在这麽乱,山哥又刚从监狱出来,没个好点的住处,没个营养口味,没人照顾哪行呢。
「我寻思着给他安排下,他不要啊。」
……
「哦,是这样啊。
「那的确是个麻烦事,我在香岛圣玛利亚医院认识人,要不找个时间,让那边的洋大夫看看?
「好吧。
「您也别太难过,我尽量劝劝山哥。
「不打扰您休息了,再见。」
挂断电话。
洪智有看向婉秋:「陆桥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和肺痨,其中心脏病发作过几次,据李桂芬所说还差点死在监狱里。
「或者这就是他看淡一切,一心只想复仇的原因。」
「是啊。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他还会怕什麽呢?智有,他不会查到你头上吧?」婉秋担忧道。
「完全有可能。
「他查站长,其实就是查我,一旦老吴倒了,我也捞不到好果子吃。」洪智有很肯定的答覆道。
「那,那我今天的回答。」婉秋惊然。
「无妨。
「这都是小事,这点准备站长还是有的。」洪智有搂着她,轻声安慰道。
婉秋病了。
今夜无风雅。
洪智有像抱着猫儿般搂着她安睡。
刚合上眼,要沉入梦想。
BIU。
BIU。
哒哒!
城内枪声四起。
「智有,好像是北洋大学那边,小慧会不会有危险?你快找人联系她,小心别被陆桥山针对了。」婉秋也被惊醒了,担忧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