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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热血
大堂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静得只能听到手指敲击桌案的声音。
坐在那儿的裴无垢只是一介凡人,梗着的脖子看起来还算粗,但一刀就能砍断,让他大好人头滚滚落地。
更不用说,顾继泽与梁辛都是异人,杀他根本不需要用刀。
可裴无垢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笃定他们不会杀他。
因为他太了解如何用利益去驱动旁人,哪怕对方的武力比他强横百倍。
果然,此时此刻,顾继泽已被他抛出的利益吸引,只剩下强烈的好奇心,没有半点杀意。
「快说。」
顾继泽的目光紧紧盯着梁辛,问道。
「是沃民。」梁辛喉头滚动了一下,做出了判断。
在这之前,其实他也不确定。
但在眼神压力之下,他感受到了那种气氛,只有长生不老的诱惑能够带来这种狂热,让他也兴奋了起来。
「沃民?」顾继泽问道:「炼化了……也能长生不老?」
问到后来,声音有些不确定,有些嘶哑。
「是。」
顾继泽又问道:「十一郎手上有沃民?」
「是。」
而裴无垢在等的,也就是这一句回答。
他没有寄望于直接从梁辛这里就试探出虚实,原本打算好了,若梁辛不知道,则由他自己抛出消息,此时反而有点意外。
得到的太容易,让他再次起了怀疑。
「梁御医,你是见到了那沃民?」
梁辛犹豫了一下,道:「见到了。」
「顾经年说那是沃民?」裴无垢问道,「如何证明?」
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因为是否沃民确实很难证明。
然而,梁辛的回答却是没有按照他的设想来。
「十一公子从未说过那老者是谁。」
「那你怎麽知他是沃民。」
「看得出来,十一公子很重视那老者,没有把他交给我们,而是每次都亲自看管。」梁辛道,「我还有一种感觉,十一公子刻意表现地不在意那老者,并不想让我们察觉到他很不同。」
比起费力去证明,这种回避,反而更容易让裴无垢相信几分。
「但你还是看出他是沃民了?如何看出来的?」
「十一公子并不知道我在偷窥他,但我确实太好奇了。」
于是,梁辛说了他今日所见,把那些可疑之处一一列举了出来。
裴无垢听着,捻须沉吟,心中终究又多信了几分。
但他是一个极为执拗之人,因最开始的直觉,此时依然还抱有一点怀疑。
他思考着,沉默了许久。
顾继泽是个年轻人,城府虽深,终究比不过裴无垢,率先打断了沉默。
「我并不想要沃民。」
很乾脆利落地,顾继泽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眼神也渐渐清澈起来。
方才的震惊丶错愕丶贪婪等诸多复杂的情绪,都一扫而空了。
「这是真话,我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得了沃民,乃至炼成了长生不老,只会成为旁人的猎物。」
说到这里,顾继泽顿了顿,眼珠迅速转动了一下,语气略略有了变化,多了几分铿锵有力。
「但十一弟既有这个实力,我便会助他……」
「这与居塞城的利益不符啊。」裴无垢感慨了一句,打断了顾继泽的话,又道:「四公子,不必吓唬老夫,你我以诚相待,岂非更好?」
顾继泽不说话了,但还是表现得像一个要保护弟弟的兄长。
裴无垢道:「炼沃民得长生,只是一人之长生。对居塞城的将士们无一利,却有百害。这点,想必不用我给四公子详细解释。」
顾继泽反问道:「裴公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又何必为了瑞国天子而奔波?」
裴无垢没有否认他是为瑞帝做事,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拍了拍膝盖,道:「陛下牧万民,泽被苍生丶功在千秋,也是顾经年可比的?」
闻言,顾继泽微微讥笑,道:「一个容不得功臣的昏君。」
「哈哈,四公子何必故意谤君?」裴无垢道,「想必,令尊已经把之所以诈降雍国的理由告诉你了,令尊始终是陛下最信任的忠臣,顾家与国同戚的优待不会变。」
这句话并没有让顾继泽脸色变得好看起来,相反,他剑眉一蹙,眼中绽出了凛然之色。
「所以,为了天子一人之长生,家父就能诈降雍国,边境丧土上千里,多少将士因此殒命,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来的这一路上,至今还是白骨皑皑。这便是裴公所言的『泽被苍生丶功在千秋』,这样的帝王,还要长生不老下去?!」
顾继泽话到后来,愈发激愤,手指用力一指,几乎点到了裴无垢的脸上。
裴无垢抬眼看去,能看到顾继泽眼睛里那还没有被磨灭掉的慷慨与愤怒。
与他年轻时候一样,一腔热血。
「我天天听人提起百姓,可好久,没有人为百姓真正的愤怒过了。」裴无垢十分感触地叹了一句。
一直以来,满朝臣工都在为了瑞国竭忠尽智,都少有人回过头看看,这一路而来被牺牲掉的人们。
每次谈及,只说这是一盘大棋。
「我真的没想到,父亲与陛下竟是这样的人。」
顾继泽从来没说过,今日才终于把他的失望之情发泄了出来。
「我从小敬畏他们,在他们的教诲下长成了这样的人,被培养成了他们的敌人,为不辜负君恩父恩,我只能与他们为敌!」
说罢,顾继泽指了指自己。
「我一腔热血未凉,羞与你等贪婪自私之老匹夫为伍,我辈,当掀了你们这些老朽。」
裴无垢点点头,道:「一腔热血未凉,可凉了多少?你与顾经年囚父之初,满腔热血,如今可还剩一半?你不欲为陛下效忠,为谁?殷氏父子?你便知殷氏父子胜于陛下?你也看到了,顾经年这次回来,变得与顾北溟有多少区别?」
这一句句问题,顾继泽没回答。
裴无垢又补了一句。
「四公子自己,变得也很快啊。」
梁辛听了,神情立即有了变化,心想正是自己苦苦求饶丶不停诱惑,引诱得顾继泽走上了炼化的道路。
他心中满是得意,又觉此时该表现得羞愧些,表情控制不好,乾脆低下头。
「我是为了保居塞城。」顾继泽道,「我问心无愧。」
裴无垢道:「我知四公子一片热忱,只是,四公子也该理解陛下吧?」
堂中再次沉默。
有些事,便在这沉默中悄然发生了变化。
「居塞城也该回归瑞国了。」裴无垢道,「这是对骁毅军将士们最好的出路,顾家在汋京的家眷,陛下一直善待,只要将军你一点头,一切便可回到以前。」
这次,他没有称「四公子」,而是称「将军」,只是一个称呼的细节,顿时让顾继泽感到了肩上的担子很重。
人的担子一重,做决定就不能太过意气用事。
顾继泽问道:「还回得去吗?」
「回得去。」裴无垢很肯定地给了回答。
但顾继泽并不是被他说服的,一开始,顾继泽就很清楚自己要什麽。
他要保顾家丶骁毅军丶居塞城长盛不衰,为此,可以用一个沃民交换。
「好,我不信任雍国,也不信任瑞国,居塞城名义上回归瑞国,可一应事务,朝廷不得干涉。」
顾继泽不再藏着掖着,表露出了他的裂土封侯之心。
裴无垢笑了笑,又道:「我会以最快的速度禀报朝廷。」
这一笑,他是笑顾经年。
顾经年只想救顾采薇,却不知交出沃民能救整个顾家,此子太过偏激了,裴无垢与他谈,不如与顾继泽谈。
既已说服顾继泽,沃民在这居塞城中,轻易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