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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君尧落在陆泱泱身上的目光是温和的。
如同春日灿烂的暖阳。
但是转落在屠九英身上的时候,便只剩冷漠。
明明他神情未动,屠九英却偏偏看的清楚。
凭什么呢?
他们这么多纠缠,都不值得他一个眼神吗?
盛君尧淡声吩咐,“景朝。”
景朝翻身下马,走到屠九英跟前,利落的用绳子捆住了屠九英的双手,对着陆泱泱说,“姑娘,人交给我吧。”
陆泱泱松手,但却并没有放松警惕,依旧紧紧盯着屠九英。
盛君尧翻身下马,走到陆泱泱身边,垂眸冷漠的看着屠九英:“你一个罪大恶极之人,竟也能说出卑鄙二字。两年前乌石镇大石村,你设下圈套逼我现身,屠杀妇孺三十九人,却刻意放走了村中青壮,你来说为何?”
盛君尧手中滴血的长剑直指屠九英的喉咙,“不过是你心知世人同情弱小,你猜我一定会因此上钩,所以肆意宰杀他们取乐。但你听着,我大昭百姓,无论青壮还是妇孺老幼,西北既在我大军庇护之下,我都会前去营救。”
“你心中没有一丝善意良知,却以此揣测他人,不过是掩饰你自己的卑鄙无耻!”
屠九英瞳孔猛缩,一瞬之间便彻底失了冷静,近乎癫狂的磨牙,厉声反驳:“你闭嘴!你闭嘴!盛君尧!你闭嘴!你也是个伪君子,你这种高高在上的高门世子,你懂什么?”
“我确实没必要跟你废话,”盛君尧毫无温度的望着她:“但今日要你死,总该要你死个明白,我绝不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无辜?”屠九英面露讥讽,语言不屑,“你今日能站在这里指责我,不过是因为我输了,若赢的人是我,若万里江河在我脚下,谁又敢说自己无辜?成王败寇罢了,你要杀便杀,用不着废话!”
“赢?”盛君尧淡声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赢?是凭你马帮四处抢来的那千匹良驹,还是你这区区几百人,便想要撬动大昭的江山?”
“真是可笑,大昭万万子民的心血努力,才铸就如今的万里江山,多少读书人殚精竭虑,多少将士马革裹尸,又多少百姓辛苦耕耘,方为天下,岂是你一个靠烧杀抢掠的贼能够夺走的?”
“贼?”屠九英笑出声来,“可我生来就是贼,你以为我愿意的吗?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们那样,生来就高高在上,难道没有一个好出身,我就不能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吗?我偏不!”
“但我确实输了,我无话可说。”
屠九英目光扫过陆泱泱,“我原先以为你单纯,真心把你当朋友,竟是我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我输的也不冤。”
陆泱泱摇头,“初见你时,我也差点以为,你兴许尚存一丝良知,我也错了。看到被关在暗屋里那些姑娘时,我便知道,你确实只是个马贼,与你的性别无关。”
“你们这些人,总爱说这种无聊的道理。”屠九英不屑,继而转目深深的望向盛君尧,
“我输了我认。”
屠九英望着盛君尧,努力扬起脖颈,身体蓦地前倾,她使不上多少力气,但盛君尧手中的长剑足够锋利,剑刺进她的皮肤,鲜血顺着长剑流下来。
屠九英瞪大眼睛,声音一寸寸艰涩,“但盛君尧、你得记住我才行,因为你,才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是个坏人,但坏人,也曾对你,一见钟情。”
“如果我给人的印象,是引导人变得残暴不仁,那我更加不可能刻意去记住这场你私心作祟的妄想,你在我眼中,与异贼无异。”盛君尧手里的长剑毫不犹豫的送向前,看着屠九英脖颈的血一股股涌出,“你屠戮大石村无辜妇孺三十九人,抢掠客商财物无数,纵容下属强抢良家女,勾结朝廷命官胡作非为,致百姓死伤数人,罪不可恕。”
“这便是,你最后想同我说的话吗?”屠九英听见自己虚到几乎散了形的声音,却依旧固执的看着盛君尧。
“这是你的罪状。”盛君尧淡声回应。
一滴血泪顺着屠九英的眼角滑下,她唇角不断的溢出血,望着盛君尧露出笑容。
时间在她的眼前仿佛被拉的很长很长,长到她竟好像在这一瞬,回望了自己的一生。
她娘亲是被父亲抢回来的官家女,永远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娘亲厌恶她。
她尚且不懂事的时候,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试图引起娘亲的注意,她故意哭闹,她打碎她的首饰胭脂,她扯断她的头发,但她却永远都不生气,只是厌恶她,厌恶到一个多余的神情都不肯给她。
可她明明看到,娘亲会对着花花草草露出笑容,会对着窗外飞过的鸟,对着野兔,对着笨拙的小奶狗笑,唯独不会对着她笑。
五岁那年,她杀了娘亲养了三年的狗,娘亲伤心的落泪,一言不发的去院子里挖坑要埋掉狗,她却嚷嚷着要人去炖了那条狗,然后娘亲看了她一眼,那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眼神,是看脏东西一样的眼神。
她气的发疯,哭喊着问娘亲,在她眼里,是不是那条狗比她还重要?
娘亲说是,狗比她重要,窗外的鸟比她重要,花花草草比她重要,就算是路边的一颗石头,都比她重要。
她哭着跑去找爹,告诉爹她不要这个娘了,她恨娘亲,她要让她去死。
爹抱着她哈哈大笑,随意的说多大点儿的事儿,值得她这样伤心,不想要就不要了,让人处置了吧。
她悄悄跟着那几个处置的人,她记得他们,都是帮里的兄弟,他们去到娘亲的房间里,将娘亲给拖出来,就在院子里,本是想捂死她,却又被她的美貌吸引,生出歹意,轮流强迫了她。
那时是晚上,月光照下来,她站在院子的篱笆后,望着院子里那肮脏的一幕,她看到娘亲看见了她,在她们母女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她看见娘亲露出释然的神情,然后笑了,笑的很美,可笑容一下便僵在了她脸上。
娘亲死了。
她发疯的冲进去,将那些人给推开,但是娘亲已经死了。
她不明白,不明白她怎么会笑着就突然死了呢?
怎么会有人死的那么快?
她杀狗的时候,狗都挣扎了许久。
可娘亲为什么就死的那么快呢?
她大声哭喊着,哭哑了嗓子,但娘亲却再也不睁眼了。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等她慢慢长大一点,她终于明白过来,那就是娘亲的命。不止是娘亲,是帮里那些被抢回来的女子,她们都是那样的命。有人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把她们娶回家,生上几个孩子,但哪天要是腻了,烦了,就打死了再抢一个回来。
她问爹爹为什么,爹爹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女人就是这样,还没有牲畜值钱,他们马帮,最重要的是马,这天底下的女人多的是,没了再抢就是。
她说那要是抢没了呢?爹满不在意的说,那就生啊,生出来养大了不一样吗?
一样的吗?那我呢?
她这样问爹爹。
爹爹抱着她喝了一碗酒,递给她一把刀,说你不一样,你可以把他们都杀了。
她接过了刀,从此以后,她成了马帮的少帮主,后来,是马帮的帮主。
这世间女子在男子眼中还不如牲畜,她一直以为,这便是这世间的规则,直到那天,她躲在乞丐堆里,看见那个俊俏的少年郎,将一个满身脏污的乞丐小姑娘,温柔的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小心呵护,他和煦的目光像极了春日的暖阳。
她妄想要戳穿他的虚伪,最后却是自己狼狈逃走。
天上的白雪若是溅到了泥,就会变得很脏很脏。
她觉得那个人,就像是一捧白雪,而她想要将他变成泥。
可她费尽心机,却败的轻易又荒唐。
她眼前已经彻底模糊,模糊到看不清他的影子。
她想要朝他伸出手,但手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只得往前费力的伸着脖子,想再要看清楚一点。
她想问一问,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想问一问,她也曾经如同那个乞丐小姑娘一样可怜又弱小,为何他不对她笑一笑,抱一抱她呢?
为何不能,记住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