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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郢陈叛事
淮阳郡,治所郢陈(今河南周口)。
郢陈本名陈,郢为楚国国都之名。
然,随秦军南扩,攻城略地,楚顷襄王不得已迁都于陈,是以陈地更名为郢陈。
三年前,秦再度兴兵,攻略得郢陈之地,楚不得已再度迁都寿春,是以如今,这里已经是,秦国地盘。
天色将晚,宵禁将至。
淮阳治所郢陈的城头上,守城的城卒,已是逐一点燃篝火,准备关闭城门。
忽听远远车轮滚滚声响,三驾双马车乘疾驰而来。
「且慢关城门!」
驾车车夫高声喊道。
秦城卒举起火把,神色已是略微慌促,舆镶铜片,马披革甲,此是战车!
身后更有二十骑,皆虎狼之气,不是善茬!
「来者何人!」
一边高声呼喝,一边指挥城下城卒赶紧关门!
眼见城门将闭。
车夫情急之下,唯有大喊:「丞相昌平君在此!且慢关门!」
丞相?
昌平君!
一听这个名字,城卒立刻是犹疑了!
城下左右,更是窃窃私语,喧声不断。
昌平君熊启!
这些成卒,皆是淮阳郡各乡里徵发而来。
秦地其馀人或许不知,但身为楚国旧地旧人,自是人人皆知,秦朝堂上,有位楚人丞相!
城门关闭速度立刻是慢了。
马车上,昌平君熊启注目到城门关闭速度减缓!
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郢陈,楚国旧地也!
楚人民心之所向。
是故—
大事可成矣!
车夫开始勒紧缰绳,颈勒住马脖,马车速度缓缓降下,停在城门口。
后续车马亦是令行禁止,随叫随停。
不多时,守城屯长已是急匆匆赶下。
「见过贵人!」
昌平君没有下车,只是挥挥手,车夫并不先取验传,而是郑重从车上取下一杆铜杖牛尾的旌节,立在车畔。
守城屯长立刻半跪在地。
「此番入城,丞相有机密要事待传!尔归去后,务必约束下属,不可泄露丞相行踪!」
屯长赶紧回道:「是!」
车夫方才取了验传,交给屯长查验。
「大人,请过城门。」
车乘队列缓入城中,昌平君坐于敞篷马车上,眼看郢陈故地,巷道交错,顿生几分恍惚。
略微昏晦的天光中,郢陈一幕幕熟悉的风光历历在目。
郢陈是楚顷襄王时迁都的,距今不到五十年,是以昌平君,自小出生长大之地,正是在此郢陈。
只是前往秦国为质子后,他回来的次数,便已是屈指可数,此时更生出绵绵不绝的近乡情怯之意。
然——.
下一刹,血浪滔天,伏尸百万!
无数惨死的楚人冤魂,突然从这片旧楚之地下蜂拥钻出,密密麻麻扑拢过来,汇聚在他的车马之前!
断肢残臂丶残缺头颅丶喷涌的鲜血,顷刻将他淹没!
昌平君脸色骤然蜡白,大口大口喘息。
「秦王—秦楚本为一家,你亦是楚人的女婿!
「为何一意灭楚,为何一意灭楚——」
自那日从仙国回秦之后,熊启日日都会做相同的噩梦。
漫天的血雾,凄厉的惨叫,止也止不住的残暴镇杀—
以及那句绝望凄厉的,亡秦必楚!
是以,他已在心中,做了一个艰难的,不计生死的决定。
「暴虐之秦,强梁之秦!
「秦王政,我不会让你得逞!亡秦必楚,亡秦必楚啊!」
车马相随,很快行至,郢陈东,郡尉考的宅前。
这次假借风疾,趁着秦王去仙国的机会,他带着一家老小丶心腹兵卒,即刻逃离了咸阳,已经没打算再回去。
秦人能迎仙,楚人不能?
楚之风尚,比秦更高百倍!
仙君对秦,并无特殊优待!
只需说服楚王,共以仙国为尊,秦国,便不敢灭楚!
秦人残暴,仙国平和,楚与仙国,方才更为般配!
甚至,若楚国能,得到仙国支持未必不可取秦而代之,成一统天下之霸业!
昌平君深深吸了口气。
秦王残暴,楚王多疑。
为得楚王之信任,他也只能,不顾君臣恩义,策动郢陈淮阳的旧楚父老,共反暴秦,
献城回楚了!
淮阳郡守是秦人,但郡尉考,本就是跟他相识的楚国故人,在郢陈淮阳一代,声望极高。
当初,也是他举荐考,任淮阳郡尉,安抚旧楚之民。
三年来,考与他常通书信,二人时常谈起《离骚》丶《九辩》,引以为知己。
而今,有考的威望,和他的丞相权柄,今夜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郡守权柄发动楚国旧民,重新归楚!
「然后,再以楚国迎仙特使之身份,重回秦国—」
熊启万分期待,与秦王再见时,当是何等光景!
压下逐渐激亢的心情,车马停在考宅门前,熊启遣车夫前去问话。
不一会儿车夫归来:「主人,对方请我们从侧马门入。」
熊启点点头,正门有槛,马车无法进入。
只是,考,不应亲身出来迎接吗?
情况紧急,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闪烁一瞬,当即一行三车二十马,便转道侧边,从马房门入。
二十匹马动静不小。
所幸考身为郡尉,魔下部曲数量不少,很快有人将三辆马车丶二十匹马,妥善安置。
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正是月末,是以天中不见月,光阴黯沉。
不知是否熊启的错觉,今天的夜色,似乎尤其黑暗一些,伸手不见五指,向前过一丈,便已是黑纱笼罩,什麽也看不见。
很快有专人提着纱灯前来,引昌平君,和他魔下兵卒丶老小,各往不同之处。
「大人,请跟我来。」
一盏纱灯开路,晦暗昏沉的亭廊中,昌平君跟随侍者向前。
打从一入郢陈开始,考心中便始终盘算着,如何夺取郢陈丶淮阳郡,如何说服楚王,
共同出兵协防接下来秦国的反扑。
然,随着那一盏飘荡的纱灯,左右摇晃,将廊中木柱印照得鬼影闪烁」
昌平君,渐渐从对未来的畅想中醒悟过来,脚步缓缓放慢。
没有灯。
考的整片宅邸,昏暗如墨。
除开眼前这一盏动荡的纱灯,居然看不到半点灯火,安静得仿佛,一块黑垄坟莹!
入门时也一样。
明明夜深,堂堂郡尉门前,居然不挂灯烛!
乃至,当车队临近宅门时,沿途是一样的安静丶昏沉,好似周围,没有一个人居住··
本该亲身出门迎接的考,迄今仍未出现。
熊启脸色已然刷的惨白,修然停住,站在廊中。
「大人?」
提灯侍者回头看他。
飘摇的烛火,印照出一张年轻丶冷峻,但毫无敬畏的面孔!
刷!
熊启条然拔剑,用力撬向侍者!
但侍者反应却是极快,挥舞纱灯,挡了一剑,身子已是飞快向后。
纱灯被熊启一斩而灭,黑暗似潮,吞没仅有的一片光,熊启什麽也看不见了。
巨大的寂静,瞬间吞没整个世界。
「来者何人!来者何人!」
黑暗中,熊启奋力挥剑,但物质的剑,如何能够挥劈开,无形的黑夜和惊恐呢?
直挥劈得气喘吁吁,拄剑而立,什麽也没有碰到。
下一刹,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脚步声。
那是鹿皮靴踩踏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
闲庭信步,从容不迫。
「丞相,不要让我们难做啊。」
熊启猛地向后退出两大步。
所有的惊恐和愤怒,都渐渐融化在了黑暗之中,变成一声绝望地嘶吼:「冯劫!」
「灯!」
哗哗哗!
一声令下!
两道长龙似的火把修然亮起!
照出一大片,昂然立在黑夜之中,衣甲森然的秦武士!
全副武装的李信,就站在一座假石侧畔!
手握一柄,后世复合弓!
张弓搭箭,遥遥对准熊启!
当唧!
熊启手中之剑,不自觉松开,掉在地上,面如土色。
他死死盯着眼前,双手合在袖中的,面如春风的冯劫,真似一只野熊般咆哮:「冯劫!冯劫!」
冯劫静静待他发泄完毕。
方才轻声道:「丞相可是好奇,我为何在此?
「想必您也当猜到了,大王知道你心念故国,稍作查证,便知郢陈郡尉考,和你的关系。
「是以假借巡防周郡之名,令我和李信,来至郢陈,以防万一。
「不早不晚,我与李信,只比你,早到此两日矣。」
熊启身子剧烈摇晃,几乎说不出话来,快要跌倒在地上。
同时,远远传来一片啸聚之声,是他带来的心腹兵卒!
还有他的一家老小·
咳咳咳!
熊启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岁,形容枯稿,被抽断了精气神。
「好啊,秦王贼子,好心机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冯劫在此等熊启发泄完。
方才轻声淡淡道:「丞相误会了,我和李信来此,只为预防叛乱,并不杀你。
熊启猛地抬头,继而惨笑:「桀约暴秦,何有怜悯之心?!吾宁死,不受辱耳!」
说罢弯腰就要取剑自勿!
铮!
锐利破空声!
熊启手中铜剑,猛地脱手而飞,旋转劈在廊栏之上。
李信施施然从箭筒中,再抽一箭,重新搭弓,对准熊启。
冯劫淡淡道:「大王口谕:
「欲叛者,可留身不可留心。
「丞相劳苦功高,随孤自微末起,历经磨难。
「既欲走,孤不留也。
「赠丞相十枚秦半两,送汝归楚!」
说着,冯劫已从袖口中,取出十枚秦半两,随手掷出,叮呤当螂,散开满地。
熊启手掌死死住,却始终一言不发。
能活着,谁愿求死?
留的一身在,来日再伐秦!
吩咐完秦王口谕,冯劫方才感慨道:「丞相,当感谢仙国仙君。
「若非大王顾念仙国仙君之看法,您一个腰斩夷三族,灭楚伐罪,却是免不了的。」
毕竟是一同去过仙国之人!
也是因为仙国之行,方暴露了昌平君的狼子野心!
仙国人不喜乱开杀戒。
若因此斩了昌平君,恐会触怒灯火通明后。
昌平君在三个甲士的护送下,一路行至宅门口。
三架马车,已在等待。
他一家老小,竟也无事,恐惧地瑟缩在两架车乘之上,鸣咽不止。
身后二十骑仍然还在。
但,马上之人,已然尽数都换了。
他一心培养的,忠心耿耿的二十随从部曲,此刻正捆缚了绳索,被死死按在宅侧另一片空地。
另还有,考,考的一家老小,以及一应他认得丶不认得的楚人官吏乌决决四五十人,缚口捆绳,跪倒在地,列成一排,身后皆立一秦卒。
「鸣!鸣!」
考口舌被缚,挣扎欲要起身,向他这边过去!
熊启心如刀绞:「考未知吾策,考是无辜的啊——」
但李信已是毫不留情,一声冷喝:「叛逆者,法皆斩!」
下一刹!
四五十柄雪亮的刀光,犹如四五十轮血月划斩!
噗吡!
数十道热气腾腾的鲜血狂涌喷出,刹那间合成一道飘摇不落的血雾之墙。
四五十颗,鲜活的头颅翻滚在地,表情永远凝固在这一刻。
熊启双目骤然充血,身子僵硬,如同五雷轰顶「秦贼,秦贼!时日丧,予及汝偕亡!偕亡啊!」
冯劫不为所动,挥挥袖子,似是驱散并不存在的血腥气。
而后淡淡道:「来人啊,送丞相,往归故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