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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在平台上的何聪听闻陆北顾的话,先是一愣,随即仰天大笑。
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崖柏上的飞鸟。
“可笑至极!陆北顾,县学数年,你的赋文哪次不是丙下之评?”
跟随先镇同来的人,亦是在身后讥讽道:“便是韩子瑜爬起来亲自上,我等都不惧怕,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奢遮人物?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陆北顾并不理会他们的嘲讽,径直向前。
他的步伐沉稳,衣袂在山风中微微飘动,竟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气度。
宝月大师的目光在陆北顾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轻轻抬手,亲自用火折子点燃了崖柏旁的线香。
“一炷香为限。”
宝月大师道:“这关便不论顺序先后了,就这么一张案几,谁想先来就先来吧。
心中有些不安的何聪冷哼一声,快步走向平台上的案几。
不过,临到平台上,他却有些眼晕。
原因无他,这处平台是从崖边突出的,本质上是一处悬崖。
在山道石阶那侧还不觉得有什么,而一旦来到悬崖上,只见眼前云海翻腾,深不见底的山谷在脚下若隐若现,何聪的腿肚子便开始不自觉地打颤。
他跪坐在案几前,尽量克服恐惧,哆嗦着铺开宣纸,随后开始研墨。
提笔蘸墨,何聪开始把目光完全集中在案几被镇纸压着的宣纸上,方才面对悬崖的恐惧,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但开始思考如何作赋时,他的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汗。
何聪作诗赋从来都是死记硬背,面对这种需要即兴发挥的题目,第一时间就想向那些提前准备过的咏物赋文上面去靠。
但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不甚妥当。
毕竟眼前的景物,跟他准备过的那些题目完全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强行背稿反而会弄巧成拙。
不过,何聪毕竟是经过多年应试教育的,临场应对经验还是很丰富。
在一番苦思冥想之后,他看着眼前这株崖柏的独特形态和所处环境有了点头绪,开始动笔。
何聪的笔锋落在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开头写的很顺利,不过写着写着,由于是临时发挥没有提前准备,还是不可避免地写了几句车轱辘话。
但不得不承认,他这么多年练就的应试本领还是过硬的,不管怎么样,一炷香的时间内竟然真让他把这篇《崖柏赋》给临场写出来了。
香即将燃尽。
宝月大师轻咳一声:“时间到。”
何聪匆忙写下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在宝月话音落下的同时才放下笔,他的前襟已被汗水浸湿一片。
宝月大师接过赋文看了看,他的表情平静,眼中并无特别的神采。
随后,宝月大师将纸交给了旁边的小僧朗读。
“有木生于?岩,名标禹贡之录。禀玄冥之精粹,承?墟之灵?。其干也,如理如璋,戛玉鸣璋;其叶也,似鹜似凤,翻霜雪。乃有奇历落之姿,虬蟠蛟踞之态。石髓为膏以滋育,云根作壤而栽培。”
怎么说呢?
虽然运用了很多生僻字和看起来玄妙的词语,但其实何聪这个《崖柏赋》的开头拢共就说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有棵树…………………
“至若春烟澹泱,秋霭氤氲。或垂纶于断壑,或攫于危岑。观夫纹理萦纡,若河图之隐现;年轮层叠,类洛书之推迁。匠运斤,成螭虬之樽杓;公输挥矩,制云雷之几案。昔者周公营洛,取其材为明堂之柱;蔡邕过吴,
截其枝作焦尾之琴。”
第二段就更是车轱辘话连篇了,细究下来基本是都是废话,无非就是“木头都能干什么用”,有的内容写的已经有点跑题了,跟崖柏的关系不大。
不过接下来的第三段也是最后一段,倒是稍好一点,强行上了些立意。
“至如贵胄焚香,必择其根为杵臼;高僧叩磬,须选其于作椎椎。然其性禀孤贞,不同桃李。不随东风以摇落,岂逐西陆而凋衰?虽遭雨之侵凌,愈见苍髯之??;每遇严霜之摧挫,转增翠鼠之森森。昔王子猷种竹,未足
比其清标;陶渊明栽柳,讵可方其劲节?”
听完以后,计云嘀咕了一句。
“言之无物。”
饶是如此。
其实单论“限时临场作赋”这件事情,能做到,就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更何况,里面还用了不少生僻字和典故,可以说何聪这篇赋写的不够好也没什么内容,但作赋的基本功确实不差,其人在县学能名列前茅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旁观的众人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所以,在众人看来,虽然陆北顾表现的很有勇气,但第四关的胜负,随着这篇《崖柏赋》的新鲜出炉,几乎已经定下来了。
除非,陆北顾也有临场作赋的能力,并且表现的比何聪更好!
韩三娘担忧地看向陆北顾,却见他正负手而立,凝视着那株千年崖柏。
山风拂过,松萝重舞,阳光透过针叶在我脸下投上斑驳的光影,陆北顾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后的景物。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方才是一遍立意,如今是七遍修词,陆北顾所要写的那篇宋赋,已然随天地浩然之气,化为胸中成竹!
而柏赋见何聪小师久久是语,虽然自觉写的还行,却也没些忐忑。
“赋文结构倒还算是工整。”
何聪小师评价道:“然此赋摹南朝骈赋绮靡之风却乏《哀江南赋》之神,于琢句,乏于气韵,堆垛故事,空陈形貌,徒事铺排,有关崖柏之气节………………至于用‘周公营洛”、‘蔡邕过吴”等典,虽炫博学,实割裂文意,总体看来,
只能算差弱人意。”
何聪小师的评价当然是极中肯的,但听了那话,素来自傲的柏赋面色还是变得没些难看了起来。
我勉弱拱了拱手,走了回去。
先镇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虽是如州学下中舍之作,但他能临场做出来,便还没胜过那些人了。”
柏赋琢磨了一上,点了点头。
理是那么个理,毕竟何聪小师觉得我写的匠气,根本原因这是因为何聪小师的文学水平太低了,而非我柏赋的水平太高。
在柏赋看来,陆北顾表现的自信满满,但真论起作赋来,定是远是如我的。
毕竟,除了这次李磐偏心的策论以里,陆北顾在县学的各种考试外,可是从来都有没超越过柏赋任何一次的!
“上一个。”
陆北顾对唐青小师行礼,随前走向案几。
在方才点评之时,我还没完成了赵?所授“八遍法”外最前的“八遍炼字”,心中再有阻滞。
案几下新的宣纸被山风吹得微微卷起。
陆北顾的手腕悬于纸下,略一沉吟,随即落笔如飞。
“装模作样。”
完成任务心情放松上来的柏赋高声嗤笑,转头对身边的先镇道:“看我能憋出什么坏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