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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述桐将「那件事」称为围巾事件。
大概是某节体育课后,大家回了班,顾秋绵发现她那条心爱的围巾被谁踩了一脚。
要是只有一个脚印还好,可围巾一端差点被扯开线,上面还沾着几个黑手印,如此一来,就不是不小心踩到能解释的。
显然是刻意的报复。
她先是心疼地「啊」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眼圈已经开始红了,接着怒气浮上脸,几步走到讲台上,将围巾往那一撂,大声质问道:
「谁干的,你快给我出来!」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有个人纠结地站起。
「你?!」
「不是,我上厕所……」
对方话未说完,就被顾秋绵喝问一声,灰溜溜地坐回去。
室内鸦雀无声,大小姐的威名不是盖的,原本有人小声聊天,这时也纷纷闭紧嘴。
「我没看见……」
「我也没……」
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她这麽失态的时候,都有点被吓到了。
要知道,当初她被那个男生惹火了,虽然结果很严重,但也只是冷着脸离去。
大家是不敢吱声,可有时安静也是一种无视。
除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学生,还有一些人,其实是当初的转班事件觉得她太过份,这麽点小事犯不着闹大,但此时不敢说什麽,只是头也不抬,算是无声的抗议。
如果换做其他女生,这时候会有几个好姐妹围上去,一边安慰一边帮着出气。
但顾秋绵没有朋友,她就那样用力抿着嘴,孤零零地站在讲台上,恨不得每一个人的脸都盯个遍。
当时张述桐和杜康他们正聚在一块,几个人互相打量一眼,若萍率先捉住杜康的耳朵:
「诶不是,你看我干嘛,我就算和她有过节能干出这事?」
「疼疼疼,我错了姐,大姐,真没那个意思……」
若萍这才收回手,撇撇嘴:
「大小姐发脾气了,接下来有的受了,清逸猜猜是谁?」
「猜不出。都是刚回来,但没看见有人缺勤,应该是体育课之前乾的。」
「述桐呢,嗯?在发呆?」
没等他张口,却见有个男生突然站起来,正是顾秋绵的暗恋者之一,对方朝他一指:
「是张述桐踩的,我看见了,他踩完还专门把围巾捡起来了。」
当时张述桐就愣了。
因为从顾秋绵走上讲台那一刻起,他就在回忆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到底踩没踩。
那天他最后一个出去的,班主任让他抽课间写个座次表,按说是班长的活,但班长请了假,就成了他的;
等到忙完了,他匆匆跑过过道,围巾就躺在地上,只露出半截流苏。
本来记得没踩到,只是顺手拾起来,可当时跑得急,加上被人指认,脚也许真的碰到了那麽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了。
这便是最令人无奈的事态,好像没关系,好像又有点关系,怎麽样都解释不清。
顾秋绵才记起还有他这个「叛徒」,她咬着银牙,声音提高了几度,透着浓浓的愤怒:
「你乾的?」
「我好像是踩了……但围巾不是我扯的。」
「那你说!为什麽周子衡说他看见了,还是他撒谎?」
名叫周子衡的男生是她的同桌,平时没少对她嘘寒问暖,可信度比自己强不少。
「绝对是他!当时我正好回去拿东西看到的。」
周子衡的声音大了几分。
「喂,你俩别乱冤枉人啊,我还说是你同桌栽赃呢!」
若萍也站起来。
顾秋绵却不理她,径直朝自己走过来,把围巾往他课桌上一扔。
张述桐这才看见上面不只脚印,居然还沾了黏糊糊的东西,像抹了鼻涕。
顾秋绵一双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
「张述桐,你到底乾没干?」
「……不是我。」
「那你刚才怎麽说的,现在就不敢认了?」
「我是说,我确实可能踩到过,」张述桐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这上面的绝对不是,你先冷静……」
但顾秋绵已经听不进他说什麽了:
「你为什麽干这种事?这条围巾是我妈妈她……」
「我没干。」
「我只要你道个歉,我不告诉老师,我最讨厌做了不敢认的人!」
「……」
「恶心!」
「我说了,只有这件事,不是我。」
他也一字一句地说。
当时的自己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认为清者自清,也绝对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
一开始顾秋绵过来的时候,他算是半个当事人,天然觉得矮了一头;可对方后来一副质问罪人的态度,弄得他也不爽了。
从这个角度讲,说当年的他「高冷」还真没错,顾秋绵面若寒霜,那张述桐的脸只会比她更冷。
说着说着,她眼圈又红了:
「我平时没得罪过你吧?」
「我也没惹过你。」
「你为什麽……」
「你有完没完?」
双方各讲各的,谁都憋着火,有人开始当和事佬:
「要不秋绵你跟宋老师说声?」
「对呀,马上就要上课了,在这里耗着也没用……」
也有趁机宣泄不满的:
「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又不是校长女儿……」
「你说什麽?」
顾秋绵猛地转过头。
那人就不敢说话了,等了好半晌,才小声嘀咕道:
「这麽有本事让你爸也给你换个班啊……」
引爆火药桶的便是这一句话。
却是炸在了自己身上:
「……好,既然你不认,你爸妈不也是在我爸手下做事吗,我跟我爸说去了!」
说完擦了把脸,扭头就走。
她前脚刚走,身边几个朋友丶还有其他同学纷纷来安慰自己;
若萍气得跟着骂人;
清逸杜康也站起身,到那个叫周子衡的男生的旁边,埋怨道:
「你刚刚乱说什麽,逞英雄也不是这样逞的,述桐不可能做这种事……」
还说了什麽已经记不住了,只记得很难堪,他乾脆去天台待了一节课。
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那句关于父母的话,在年少的他心里像是侮辱,让人面红耳赤。
他父母原本在地质局工作,前几年因为顾父想在小岛上搞开发,便和市里牵头成立了一个项目,在岛上专门设了一个勘探所。
从这个角度讲,之所以转到小岛上学,还真和顾秋绵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要说是给她爸打工,也扯不上边,按说那句威胁是最不痛不痒的,但偏偏在心里记了很久。
也许是一些平时被刻意模糊掉的东西,在这一刻赤裸裸地显露无疑。
但要说一点不担心也不可能,万一真牵连到家里呢?
找父母侧击旁敲了几次,预想中的「报复」却没有发生,反倒让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几天上学时也有些沉重,少年人的想像力丰富无比,比如被顾秋绵的马仔们堵在校门口,又比如被他家的司机敲晕绑上车,他确实思考过这几种可能。
而且收拾不了他家里,不代表不能在学校收拾自己,顾父人脉很广,参考那个讲荤段子的男生的下场,把他调个班丶回家待几天也有可能。
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一件没有发生。
老实说,直到最后张述桐也没想明白为什麽。
顾秋绵第二天就来上学了,没找他秋后算帐,也没再追问隐情,就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和平时一样,总围着那条补好的围巾,会带着许多零食丶偶尔分给别人,也会在玻璃上画画丶画得太丑了会被自己逗笑;
唯独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既不会冷着脸丶也不会瞪他一眼,从有时还能说几句话,成了彻底漠视的关系。
张述桐从前有点认死理,原本还赌着口气,想找出真正的「凶手」,然后堂堂正正地告诉对方真相;
可不曾想,那就是两人说过的最后一次话,他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以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散去了,这起冲突也成了彻底封印在心里的往事。
时隔多年,再次回想起来,早已谈不上气不气,只觉得当初肯定有更好的方案。如果说得出了什麽结论,那应该是那条围巾对顾秋绵很重要。
有一些事情你在心里装了许多年,不会刻意地记起,可一旦出现在你的脑海,你总会绞尽脑汁地去思考对与错丶更好的办法……千方百计,无济于事。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对错也不是结果,而是对无法挽回的事物本身感到惋惜。
张述桐十几岁的时候研究出一套将人分类的方法——当然现在不用了——具体操作是:
如果遇到特殊点的丶琢磨不透的对象,会把这个人的谈吐往看过的小说漫画里的人物套一套,如果能套个八九不离十,那就可以归类为一个模版,差不多就懂了。
他曾拿顾秋绵套过,得出的结论是高冷范的大小姐,但后来发现不对,她更像是对多数事都不太在乎,既然不在乎,就不用耗费精力,才给人孤僻的感觉。
就比如此刻,他总觉得顾秋绵是在瞪他,等真的撞上她的视线,事实证明,是张述桐想得复杂了。
她脸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找自己兴致问罪的意思,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宛如述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挪一挪椅子,让我进去。」
这时候再换座反倒显得矫情,张述桐往前提了下板凳,感到一阵香风从身后飘过。
再看顾秋绵,顾大小姐重返故地,新同桌却是名不识相的男生,何况两人还有点仇在,想来心情并不愉快。
她只是将书包放在课桌上,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东西。
她不说话,张述桐也乐得清静,有的女生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的想法,还有的怎麽也琢磨不透,无论年纪。顾秋绵就属于后者。所以想少浪费点脑细胞。
何况他心里装着一件更重要的事——
答应的杜康的话是做不到了,路青怜的旁边和前面已经被人占上,但她前面的前面,还空着一个座。
也幸亏班里前几名都是女生,暂时没人惦记那个位置。
虽然从一开始就挺儿戏的,但谁让他答应了。
何况只要还空着,张述桐就有办法。
又望了望前门,正好有个还没排到的男生,腆着脸冲班主任喊道:
「老师,能给我安排到丁晓晓旁边不?」
丁晓晓正是坐在路青怜前面的前面的女生。
宋南山目光从名次单上移开,看他一眼:
「有事说事。」
「我最近有点看不清,好像近视了,想离黑板近点。」
「滚蛋,你小子怎麽想的我还不知道,看不清黑板靠墙坐着去,那边有空座。再不行搬个椅子坐讲台旁边。」
那男生就讪讪一笑,不吱声了。
张述桐看得直想笑,觉得路青怜挺像宗门里的修行法宝,离她越近经验值涨得越快,旁边的座位快成了各个弟子必争之地。
这时,却听顾秋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你过来干嘛?」
她说话时喜欢在末尾加上语气词,口吻明明很淡,但说出来,总会多些波澜。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刨根问底呢?
张述桐心想。
但既然琢磨不透对方,便漫不经心地作答了:
「怕冷。」
「你少装。」
「纯属意外?」
「切。」
顾秋绵小小地切了一声,似乎专门等他问,你切什麽。
张述桐没空问她。
他正关注着前门的动向,虽然不太想动用场外手段,但谁让班主任又念了个名字,还是个男生;
对方听到后眼睛一亮,一点不犹豫,快步朝那个空位赶来。
他举起手,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刷脸:
「宋老师,有事。」
「是述桐啊,说。」老宋头也不抬,像皇上听爱卿上奏。
张述桐很少说这麽长一段话:
「我最近给杜康补习,帮他占个近点的座,方便讲题。」
班主任一听就乐了:
「就你俩还补习?捕鱼差不多。」
这样说着,却是随口道:
「去吧去吧,随你们便了,上课别给我乱扔纸条就行。」
张述桐闻言团起校服,往前一扔,衣服划过一道抛物线,正好落在丁晓晓旁边,把女生吓了一跳;
而那个刚被叫到名字的男生离座位就差几步,顿时愣在原地丶进退两难。
不过去不甘心,可过去了上面已经有件校服占了座,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最后满是怨念地找别的位置坐去了。
抱歉抱歉。
张述桐只能当没看见。
似乎还能听到那个疑似近视的男生悲愤地问:「那杜康怎麽行的,老师你快看张述桐!」
但张述桐总觉得他是在说皇上万万不可,此二人狼子野心,断不可留,当诛!然后只待摩拳擦掌清君侧。
老宋耸了耸肩,也很无辜:「人家要补习啊,要不我也找人给你补补,今天放学别走?」
「当我没说……」对方随即就哑火了。
张述桐替他默哀几秒。
虽然和当初答应得不太一样,但杜康本来也是准备坐在前后排,再往前一点想来不会介意,再说还有下次月考。
下次一定,嗯,真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