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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还是不明白,这种结构变异出于什么目的。”克拉夫特抱着块木桩,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同样在准备手术的库普,对着羊头穿针引线,熟悉头皮缝合手感。
他明智地没有做出评论,也没空评论。
缝合的确是教学过的内容,但直到离开灵前,练习进度都还停留在隔夜猪皮上。普利耶尔领也没能提供练习机会,能维持手感就不错了。
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想不到那么快就遇上了克拉夫特都没法单独搞定的情况,只能让唯二还算懂点基础的人赶鸭子上架了。
清楚负责的部分不难是一回事,心理压力又是另一回事了。
等到明天,手里的羊头可就被换成了多米尼克的脑袋,而且主刀还未必能有余力给自己保驾护航,换谁来都能失眠一整晚。
“别有压力,我看你缝得挺好,最好再均匀点,按这样明天出不了岔子。”
转瞬即逝、绵里藏针样的锋锐危险感闪过,引得颈后寒毛悚然。
库普看着斧子被高高举起,比划几次后,利落地劈下,将木桩一分为二。剖面上可见一处蚀刻状腔隙,仿佛用极锋利的刀片凭空剜出。
“该紧张的是我。”克拉夫特捧着两瓣木桩,测量腔隙大小和角度,随后补了两斧子,把它变成几块小木片,顺手投进壁炉。
得到过分充足燃料的炉子烤得面颊发烫,库普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木桩了,然而精度显然还是不符合预期。
“不行,多切了半圈木纹。”克拉夫特靠在椅背上,深长呼吸像在平复什么难以克制的不适感,看得更让人担忧了。
主刀状态异常,对病人和助手都是个坏消息。
“是不是有些冒险了。”库普完成最后一针,拉紧缝合线,正反手打结固定,“您以前似乎没试过直接拿‘这种东西’用于手术。”
作为助手,他很清楚以往部分手术肯定有过特殊手段干预引导,可这么明显地运用非自然力量参与进来,还是第一次。
俗话说得好,魔鬼只要把脚伸进门,便要在灵魂中安家。
有些事的关键意义不在于其本身对错,而是开了先例,成了一种不祥的标志。
“事急从权嘛。你还记得文登港那口井里被投放的催眠物质么?”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玩意差点要了我的命。”
“那时候我们还拿原液稀释了做手术麻醉呢。”克拉夫特捧起新一块木桩,再度闭上双眼。
库普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不知是无形无质事物充斥房间引起的错觉,还是突然得知最早麻醉手段真相带来的惊吓所致。
或许他从未远离过那个世界,从文登港到南方、自始至今,另一侧的注视如影随形。
“你知道的,要不是原液被倒进井里展示了大范围影响后果,估计我们现在还会考虑在部分高难手术中用它取代乙醚吸入麻醉,毕竟效果实在太完美了。
“如果控制手术量和区域内使用人群密度,理论上出问题概率很低。
“这次也差不多,我们仅仅将这种切割方式作为临时应急措施,今后自然会随着经验和技术条件的成熟被取代,只不过很难达到近似效果罢了。”
克拉夫特一边说着,一边再次起身劈开木头,发出满意的啧啧声,看来这次定位很准确,熟能生巧。
“当然,你的担忧是很有道理的,使用非自然力量的行为就像在夜晚的森林中燃起灯火,数量和频次累积后必然会有概率引来东西。
“但具体结果怎样,也要看秉持灯火者是手无寸铁的孩子,还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如果是后者,寻常豺狼野兽当然也无所谓。
“我们已经不是无力孩童,可惜这片森林里游荡的也不止是豺狼。要是我们有一支军队就好了。”
“但一支军队的动静也更大。”没有人比库普更清楚那种面对无知黑暗的恐惧,更不要说成为黑暗中的焦点了。
他向来不支持主动运用那边的力量,然而克拉夫特每次的破例总是理由充足,他没法用自己非理智的恐惧去反驳一位大师。
“愿您成功。”
“愿我们成功。”克拉夫特点了点头,“缝完的羊头不要扔,吃是没法吃了,留给培养基熬皮冻。”
开始小幅度抖动的双手显示他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即便只是如此轻度使用“法术”,带来的负荷也并不简单。
“来,最后复述一遍明天流程吧。”
库普深吸一口气,“晨祷前开始准备工作,我带人再次清洁东南角二楼抄经房改的手术间,病人进场,确认禁食时间,开始吸入麻醉。
“预计晨祷结束时,麻醉完成并通知您入场,一起完成皮肤消毒铺巾,尤其注意遮住病人眼睛。接下来我负责扶乙醚瓶就行。
“光源按要求避免一切明火照明,只使用银镜反射,底座已经固定好了,远离手术台。伊冯正在适应操作,那东西有点重,但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
他顿了顿,发现羊头还在手上,将其搁在一旁继续复述烂熟于心的内容:“您会切开前额皮肤、颅骨,过程中允许本尼远距离旁观,希望我们的成功会给他信心。
“接着继续深入操作,我负责观察病人状态,适时补充麻醉。在使用特殊手段观察和切割前,您会分别提醒我做好准备。”
“很好,继续。”克拉夫特把椅子搬离炉火,也许是温度太高,背后似乎有汗水涔涔冒出。
“从进入颅内起开始计时,沙漏两个翻转提醒时间过半,四个翻转提醒应尽快结束,如果发现您状态不对可及时提出,其它时候尽量不要出声。
“一切顺利的话,您一定会在早餐时间前结束,届时我再次手消毒,接替缝合工作。
“手术全程允许本尼先生远距离旁观,希望您的成功会给予他签下自己孩子手术同意书的信心。”
“完全正确。”克拉夫特稍松了口气,随即提出一个尖锐问题,“如果我中途出错,甚至异常晕厥,你要怎么处理?”
“那我应该控制清理现场,直接缝合保持美观,告知其他人病患已蒙主召唤,关注菲尔德和本尼情绪,就和以前治疗失败后与家属谈话一样。随后准备告解、圣礼和下葬事宜。”
“对。”克拉夫特挤出最后一个字,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压得老化榫卯固件吱呀作响。
有些泛白的嘴唇间喃喃自语着什么,看着像那些修士低声的祷告。
库普拆掉羊头上的缝线,把它丢进炉火上煮锅里,安静地关门离开。
出门前,他见到克拉夫特抬起手,握着看不见的利刃,落向虚构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