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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二,阵雨。
上午的时候去到纪委大院述职,汇报了已经在手头上完结的几个案子,又做了部分简单的案件的交割,自然也不免为手下才加入两个月的组长吹?邀功一番。待询问顶头上司接下来的具体任务时,副部长王迟峰扔给他一份安
排。
“下午到总参那边开个会,回来再说。”
“参谋部......我好久没去了啊......”
在没有外部行程的几位副部长、部长办公室转了几圈,彭越云才回到自己的地盘,秘书已经将两个月前的部分内部参考,外部报纸找了过来,上头记录的大都是那段时间发生的有关改渎职的处理讯息,交叉对比,外部报纸
的报道基本不涉及名叫方陆的军人,但内部参考如实记录着这桩案子,整体的讯息是详细的,只是每一篇都将方陆的案例摆在了最不起眼的地方。
倒也并不奇怪,彭越云收起其中一张,溜达着离开纪委,去到情报部,转了几圈后,找到比较熟的侯元?。
“有个要命的事情,找你问一嘴,看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你纪委的同志,要查事情还找我?”
“就因为我纪委的同志,正式查不就真要命了吗?”
“上头才开会警告过我们,情报消息,不能公器私用......杀头的罪......”
“不是那类情报,你就当是朋友消息………………以前秘书处徐少元认识吧?”
“这倒是认识。”
“他手下有个叫方诚的痞子......”
“方诚......”侯元?的嘴角抽了抽,为难片刻,“......操,他还真去找你们麻烦了???找你麻烦?”
“你知道他?”
“说来话长………………”侯元?捏了捏额头,过得片刻:“其实也不长,那个方诚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哥哥犯了事,他不服,往上申诉了两次,听说上头是耐心的做了劝导,但方诚本身是有情报、政务工作底子的,他自己伸手
查,就总说有地方对不上,大骂有黑幕......”
“哪里对不上了,这件事不是很明白……………”
“哥,你说哪里对不上......”侯元?看他一眼,“方陆的犯罪情况是很详细,但这件事只要查到那位......那位学长????那位猛到不行的汤学长??就全都是机密......“
侯元?压低了声音说话,待说到汤敏杰时,也是禁不住眉飞色舞:“......这件事你懂我懂,汤学长回来的那次,问他的是你,情报部接洽的是我,方诚没法懂。两次申诉其实报告都递到了我这里,我亲手打回去的。但是人家
是死了哥哥,锲而不舍不依不挠,徐少元也是个好组长,动用私人关系问到情报部老蒋那边,老蒋问到我这,所以这第三次,还是我打回去的。对了,猛到不行的汤学长现在到你那边了?”
“嗯,昨天被方诚打了个头破血流。”
“我去,方诚不要命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乱跳吧?汤学长如果要出手弄他......”
“师兄不干这种事情。”
“师兄仁慈,阿弥陀佛。”侯元?双手合十拜了拜,随后低声道,“你记得帮我问师兄好,你告诉他他是我见过最猛的人......”
“真的告诉他?“
“算了我开玩笑的。”
两人互相殴打了对方两拳,临走之时,彭越云问道:“你觉得......这个方诚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不知道。”侯元?摇头,“你要查就去查呗,是坏人就了他......不过我也有件事想说,我的哥哥们啊,我小侯是性格活泼,但不是大嘴巴,怎么进了情报部以后你们就老是跟我打听消息,每次搞得人家很紧张你知不知
道,我生怕你们问出什么违纪的问题来,到时候我该怎么说呢是不是,上次我爹还狠狠骂了我一顿说我不该认识那么多人,我认识人多那是进情报部之前就有的了啊我能怎么办对不对...………”
对方叽里呱啦起来,彭越云摆了摆手:“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问过你犯纪律的问题了,跟你扯点闲篇这么多废话,我也觉得你别在情报部了,去外宣吧你......”
“我觉得我确实可以,我会唱戏。”
贫嘴几句,门快关上时,彭越云回过头,看见里头的侯元?表情变得平静下来,犹如安静的镜子。他转身离开,华夏军成立区区十数载,在其中成长的他们经历战争、经历死亡,随后又经过胜利后的平静,从军人变作政府人
员,眨眼之间,曾经稚嫩的同伴也都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彼此没有见过的面具。
揣着有关方陆的讯息以及下午开会的通知去到食堂吃了饭,随后坐上马车,往总参谋部那边赶。城内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路之上,彭越云还在思考着有关方诚的事情。
通过纪委去查方诚,固然可以将他查个底掉,但应该这样吗?他很犹豫。
一路抵达距离摩诃池八里左右的军队办公区域,抵达总参的会议场所时,倒是有好些人聚集在这里了,彭越云甚至看见了徐少元,双方打个招呼。
“徐组长......检查写完了?”
“当然写好了。”徐少元从衣服里拿出个信封,“诚诚恳恳,洋洋洒洒,一千二百字。”
“我去......”
“你呢。”
“我跟老婆一起写的。”彭越云也掏出信封来,“两个人,一千八,还是比不过你。”
“待会一起去交,一起挨骂。”
“行,一定要。”
回答得爽朗,两人相互拍着肩膀对视而笑,转过头彭越云在心里思考起借口来。对方一千二,自己两个人只有八百,真一起掏出来难免丢脸......干脆开完会就说牵挂学长的伤,要去探病得了。伤情就说得严重点。
此时渐近开会的时间,彭越云看见渠庆从后头的办公室出来。他是华夏军中的老资历了,自夏村之战便一直跟过来的,如今在总参任少将,早年倒也是混不吝的爽朗大叔性格,成亲之后把胡子剃了,显得年轻也难看了些。
他一出来,彭越云便见有两个人将目光望向徐少元,彭越云也想到十动然拒的打趣,但出于节操,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渠庆是老油条,认识的人极多,此时过来大概打了个招呼,此后众人进会议室落座,点名之后,加上渠庆一共是二十四人,多是脑瓜子还算灵活的少壮派。
“今天的会议由我主持。”渠庆道,“这个会议呢,很重要,因为要跟你们通报一些新的消息。但也不用过于严肃,据我所知,同样的会议,今天开始在两军各师级参谋里,也已经要开起来了,待会你们要加入讨论,说说自己
的想法。
他也不过度寒暄,在前方站起来,便拖出来一块挂了地图的黑板,之后在地图上的中原地区画了个圈。
“事情是这样的。”他道,“三个月以前,主席召集了总参的一些人,小范围的发布了一项功课,功课的内容是,考虑到邹旭跟戴梦微联手,吞并了刘光世的地盘,他的后续,还会再做些什么......”
雨里划过微风,吹动了窗户,有人将窗户扣住。
渠庆道:“当时的汴梁已经在进行所谓的中华武术会,按照那时候各方汇合的资料,他们在吞并刘光世之后,总的来说是要休养生息,与邻为善,巩固地盘的,那时候他与晋地谈军火生意,往西准备帮忙恢复关中生计,甚至
于往东还在结好公平党都体现了这样的目标。但是推演做了之后,主席否定了这些答案,他要求我们,结合邹旭的心性,处境,以及他对我们的了解,还有对长远局势的看法和预期,来推演这一段,并且,做出最恶劣的推演。”
他顿了顿。
“所以我们又进行了很多轮的推演和探讨。”渠庆拿起粉笔,“之后的推演里,我们回到几年前,假设了邹旭的恐惧,注意,邹旭叛变华夏军,是为了享乐,有一部分当然也是因为受到了猜忌和排挤,但离开华夏军后,他面对
的,其实并不是一个短暂的享乐前景,哪怕从一开始,他就算计到了戴梦微,算计到了刘光世的出局,计算到了他在中原的一统江湖,但他心里面,真的能开心吗?”
“所以我们假设,自背叛华夏军之日起,他就在非常严肃的考虑他所面对的现状??这其实不奇怪,他有这个能力??那么,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土改完成后的华夏军剿灭,不得善终,这个时候,他的眼界,恐怕会放
得非常的大。”
渠庆将粉笔顿在黑板上,开始画圈。
“这里是西南。”
“......公平党。”
“......临安短命鬼。”
“......东南朝廷。”
“
...山东。”
“.......“
“......**.
“......西北。
“……...以及......”渠庆顿了顿,在西北之外,画了个圈。”......蒙古人。”
窗外划过闪电,有人蹙了蹙眉,但渠庆没有停下,他将手中的粉笔缓缓往上,开始画另一个大圈。
“这……………”房间里的众人都蹙起了眉头。
“还有最后的………………女真。
渠庆画完了圈,开始往上方加上一个个的箭头。
雷的轰鸣声响了起来。
有人举手:“我......我有看法。”
渠庆还在画,没有回头:“说。”
“意思是......这是推演......还是已经确认的事实?”
渠庆画完,转过身来,拍打了手上的粉笔尘:“一部分是推演。”他说到这里,叫一声:“小华。”门外有士兵进来,提过来一袋卷宗,渠庆扔给了坐在前方的第一个人:“传阅。”
房间里有人动容,有人几乎要站起来。渠庆摊了摊手。
“根据最近半个月以来,我们从外部收到的三十多条消息相互佐证,基本可以确定,有一部分的推演,已经成为现实或者正在成为现实,从昨天下午我们得到的一条消息已经可以初步证实,三月里去往西北的乱师,已经遭到
从横山以西方向杀过来的蒙古大军的分割包围,其中部分,甚至大部,可能已被歼灭……………”
渠庆的手指敲打在黑板上:“与此同时??虽然具体的消息没有传来??但邹旭取关中的野心和他调动军队的痕迹已经有了证明,这几天??很可能就是现在,我们认为,关中已经同步陷落了。当然,取关中还将同时暴露他
更大的筹谋,那就是,取关中,必动晋地!”
随着窗外的雷鸣与渠庆的说话声,会议室里的光芒都像是暗了几分。发下去的卷宗里讯息颇多,众人走上前去,一人分了一份开始流传阅读,会议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身影站起来:“这中间,我只关注一个消息????
我很好奇。
“你说。”
“推演里的女真...……是真的吗?”
房间里的众人都愣了愣。
“无法确认,许多东西,还只是推演。”
“照啊。”有人将手掌拍在了桌子上,“若真的要杀过来,怎么能缺少女真?”
“不对,勾结金国,他要被全天下唾弃的。而且,怎么说服那边......”
“我有办法!”有身影站起来,“若是让我去,我有七成把握,能说服金国一起南下!”
“你现在就叛变,立马去!”
“若是金国能南下,我认他当大师兄,我将来,我要力排众议,留他全尸??我力排众议!”
“这样看来,二十一的事情,也跟他有关。”
“这个已经很清楚了。”
“也没说我们就要杀出去,激动什么。”
“我就是很激动,土改无聊死了。”
“你说什么呢,土改有意思,土改很有意思。来,换一份………………”
“我只是说我不擅长土改,无聊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更擅长其他事,我更擅长其他事。”
轰隆隆的雷声掠过,房间里,一众身影交头接耳,不知道为什么,都忍不住的站了起来,时不时有人举手发言。彭越云的心也砰砰砰砰的跳,他看着一份一份的消息记录,试图在上头看到更远的规划,这个时候,他将不久
前还在记挂的方诚、汤敏杰都给暂时忘记了。
没错,他也不想土改,他也只想杀金狗??
轰??
大地的更远处,成都平原的雷鸣不息。
距离张村算不得太远的医院病房里,秦绍谦睁开眼,感受着雷雨中的平静。随后,看到了正坐在窗前翻书的男人。
他吸了几口气。
“最近的事情......听说有些麻烦,怎么就来我这了?”
“重要关头,有人不讲义气,过来骂他几句。”
“我这是旧伤,也没有办法,就连占梅的葬礼我都去不了,我也不好受。”
“替你去了。”坐在窗口的宁毅说道,“放心吧,还是妥当的。”
“二十一的兵谏,我听了汇报,说跟邹旭有关?”
“目前看来,一系列的布置已经发动,我们这边,是其中之一,也是适逢其会。”
“我们不去动他,他倒来动你了,你的好徒弟啊。”
“土地改革,必然导致利益的重新分配,利益分配,必然开始坐天下的讨论。他算是因势利导,把我们在改革中必然剥离的一部分人,尝试团结起来了......这说明,他听懂了我的课,也用了脑子。”
“每一次改革,都要剥离一部分跟不上的人,下一次改革,再剥离一部分,然后又剥离一部分,到最后,为了向前走,可能所有人都跟不上了,等到大家都换了一轮之后,宁毅,我们的改革,为了什么呢?”
“有人把话,递到你这里了。”
秦绍谦躺在那儿,微微笑起来:“毕竟,我也醒来三天了,该知道的消息,也都知道了。”他偏了偏头,“那......立恒啊,想过这个答案吗?这种向前走,会不会太残酷了呢?”
“我也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宁毅坐在窗前,合起书本,闪电像是在他的身侧掠过,“倘若我们大家真换过了一轮,或许天下的黎民,就能得到最大的恩惠。”
巨大的雷声轰隆隆的,正在碾过整片大地,秦绍谦笑了起来,他伸手拍打着病床,哈哈大笑。
“好……………”雷声渐息之中,只听他在大笑中说道,“我秦绍谦,在父兄之后,也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只有宁恒你这答案,最了不得,好啊??好啊??”
宁毅走过来,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让他不要再激动。
“其实......我也未必能做到......我也心怀恻隐,常常迟疑。”
“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秦绍谦闭着眼睛,叹息,“父亲去后,你已经走出一条路来了。”
宁毅坐在病床边,房间里安静了一阵,许久,秦绍谦才又睁开眼睛,望了过来:“你说......一系列的布置已经发动,他......还动了哪里?”
宁毅看了看他。
“晋地......麻烦了。”
闪电与雷声兀自在天空中咆哮,但将视野的尺度拉伸到足够大的程度,大地之上就连雷电,都开始变得渺小。
滚滚的天风跨过崎岖的山岭,也掠过平原与丘陵,横越奔腾的长江与黄河。
数千里外,晋地。
从昏迷中醒来,楼舒婉感受到了喉间的铁锈味,脸颊的一侧被石头划得生疼,身上亦有伤势,想要爬起来时,更为剧烈的疼痛犹如闪电般袭来,令她又再度摔了回去。
摔在尸体里。
咬紧牙关,颤颤巍巍地抽出身下的手臂,左手的尾指与无名指,已经扭曲成可怖的角度。
时间是傍晚,风声呼啸。
她不在威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