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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未战先怯(万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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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驾!驾——」
    五月下旬,伴随着扬尘高升,马蹄隆隆作响,数百上千的骑兵将陇东梁罚的北部草原探哨清楚,掩护着主力兵马不断向西南进军。
    能在河南地如此大张旗鼓行军的,当下也只有刘继隆魔下的汉军兵马了。
    五月十二日,曹茂与解斯光南下收复麟州等县,斛斯光率领两千馀精骑及三千多马步兵南下,曹茂率领五千步卒接管诸州县,严防河东方向的唐军袭扰。
    十六日,刘继隆与斛斯光会师于银州,沿州留驻六千步卒后,便以七千精骑丶二万三千马步兵及两万民夫向萧关靠近。
    眼下已经是二十日,大军行军三百里后,已然来到了萧关北部的草原上。
    「汉王,前军塘骑来禀,已经与萧关的塘骑碰面了。」
    行军队伍中,斛斯光的声音传来,刘继隆闻言策马走出队伍,来到队伍行军道路旁的草地上,远眺着这延绵二三里的行军队伍。
    他们大部分都只有二十左右的年纪,其中七成人都是参军不到十个月的新卒。
    望着他们,刘继隆忍不住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虽然没有老卒的经验多,但组织起来却比老卒们更为轻松。」
    「假以时日,他们也将成为军中的中流砥柱。」
    刘继隆不吝赞赏,听到赞赏的不少新卒纷纷挺起胸膛,而斛斯光也策马来到,笑呵呵说道:
    「汉王,您与酒都督多年未见,今日见到,会不会说不出话来?」
    「呵呵。」刘继隆轻笑:「好朋友即便多年未见,见了面依旧能畅所欲言。」
    「叫酒居延准备好肉食,这几日吃军粮吃多了,也该让弟兄们吃吃肉了。」
    「是!」斛斯光应下,随后点出几名塘骑,令其前往萧关,令萧关的酒居延准备好丰富酒肉。
    得知今日能吃上肉,这几名塘骑顿时精神起来,策马往萧关而去。
    在他们走后,刘继隆二人回到队伍之中,继续向萧关赶路行军。
    两个时辰后,随着时辰来到傍晚,远处的萧关依稀可见,城外还列阵数千身穿红袄的兵卒。
    此前刘继隆进攻萧关时,所搭建的营盘仍旧保留,且在原本的基础上,修筑了夯土包石的丈许营墙。
    刘继隆率大军而来,无须扎营,可直接进入营盘休整。
    不过在此之前,刘继隆还是带兵来到萧关东门,并见到了年近五旬,仍旧乌发精神的酒居延。
    「末将酒居延,参见汉王——」
    「起来吧,你知道我不喜欢弟兄们之间太计较礼节。」
    刘继隆话音落下,同时翻身下马走到了酒居延面前,
    望着酒居延脸上多出的皱纹,刘继隆忍不住感慨时光。
    相比较他,酒居延在打量刘继隆时,却觉得刘继隆除了比当年略微成熟,留了八字胡外,其馀并无变化,看上去不过二十六七岁。
    「斛斯光,你指挥兵马入营,安排弟兄们吃饭休息,某先与这斯入县衙叙旧「末将得令!」
    刘继隆对斛斯光交代一番,随后便与酒居延走向了萧关。
    酒居延作揖应下,在刘继隆走后指挥兵马进入营盘。
    与此同时,刘继隆也在经过萧关河西官兵队列中间的官道时满意颌首。
    河西归义军的将土,仍旧如昔年他在河西时那样,虽然粗犷,却很懂礼节。
    不过他们大部分都是三十左右,甚至有不少四十岁的兵卒,比起相较来说年轻化的陇右等处兵马,年龄略微大了些。
    从这也能看出,河西的情况并没有张淮深所说的那麽好,虽然有刘继隆的帮助,汉人重新在河西和西域三州站稳了脚跟,但汉人始终处于式微的一方。
    这麽想着,刘继隆也靠近了萧关,而萧关相比较去年时,不仅城池向南北扩张了百步距离,城墙也加厚为了夯土包砖的情况。
    城内,原本破破烂烂的坊墙和屋舍都被改造过了,就连街道上的道路也重新夯实,十分平整。
    刘继隆他们坐上马车,朝着县衙靠近。
    沿途不少街巷的百姓都冒出头来观看他们,比起去年时,他们穿着的衣裳乾净整洁,人的面色也健康圆润了不少。
    不得不说,曹茂将朔方境内治理的十分不错,他主张以旧衣换新布,如此将百姓的旧衣都换走了,而百姓得了新布后,也自然能裁减新的衣裳。
    那些旧衣被曹茂命人清洗后,裁减为了擦拭军中器械的粗布。
    除此之外,曹茂还大力开垦朔方境内可开垦的土地,并令人在官道两侧植树,为兵马行军遮阴所用。
    水利修建和城池修建,曹茂也丝毫不客气,反正花的都是都护府的钱粮。
    正因如此,朔方百姓的精神面貌才能焕然一新。
    「这萧关不错,比之现在的山丹如何?」
    刘继隆询问酒居延,为刘继隆驾车的酒居延则是说道:「山丹还是老样子,
    未曾有过变化。」
    「不过节帅将凉州人口迁徙其他各州后,河西倒是热闹了不少,县与县之间都有乡村了。」
    河西各州县距离不短,加上时局混乱,许多乡村在安史之乱后便消失荒废了。
    如今乡村重现,足以说明河西人口情况如何。
    「河西能有如此局面,与您的支持密不可分。」
    酒居延颌首说着,刘继隆听后轻笑,却并未否认。
    如今河西三十馀万人口,有近三成都是刘继隆发配过去的。
    不提别的,单说汉军与唐军作战所获的俘虏,前后便送去了近五方人。
    除此之外,三川和各州县的作乱世家及豪强更不用说,连带发配了不少于四万人。
    这一前一后就是九万,还别提这些年送去的罪犯和贪腐官吏及其亲族了。
    这些人可都是汉人,是河西最缺少的汉人,其中懂文识字的更是不少,都可以供张淮深废物利用。
    昔年张淮深退出凉州后,河西人口二十二万,胡番人口便占十二万,汉人不过十万。
    如今经过刘继隆的支持,河西胡番人口得以控制在十三四万,汉人则增加到了二十馀万。
    想到这里,刘继隆都不免询问道:「如今河西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胡汉番人?」
    酒居延闻言没有遮掩,而是直接说道:「胡人和番人在十四万馀口,汉人算上这些日子发配的,应该不少于二十三万口了。」
    「三十七万口吗?」听到河西人口增长如此,刘继隆也不免感到欣慰。
    「待此役若能击败官军,所俘官军也够充实庭州和西州,助张节帅收复龟兹丶焉耆二镇了。」
    刘继隆的这番话,令酒居延心头动容,而此时马车也来到了县衙门口。
    酒居延先下车,旁边跟随的兵卒则是递上了台阶。
    刘继隆走下台阶,望着与其他州县相同的县衙,与酒居延一同走了进去。
    他倒也不担心酒居延会对他做什麽,毕竟这萧关之中除了六千河西军,还有四千朔方军。
    众人走入县衙,随即按照地位高低坐下。
    陇右等处将领坐左边,河西将领坐右边,虽说称呼不同,但打着的都是汉军的旌旗。
    「疱厨在做饭,在此之前,先说说南边的情况吧。」
    刘继隆先行开口,而酒居延闻言也当即看向了门口的几名兵卒,令其将沙盘取来。
    不多时,丈许长宽的沙盘便被抬到了衙门正堂的中间,摆放在地上。
    这个沙盘上不仅将关内道丶京畿道囊括其中,也包括了陇右到凉州及陇南和兴元府等一府三州的地区。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河东道的地区。
    唐军族旗与汉军族旗,包括河南地的党项族旗将地图上的各个城池插满。
    刘继隆看了看,几乎每面旌旗代表着一千人左右。
    以沙盘情况来看,陇东梁昂(黄土高原)上的宁丶廊坊丶夏绥等三镇兵力差不多在两万左右。
    刘继隆见状,将夏绥军的族旗拔走几支,随后说道:
    「夏绥镇本不过五千馀兵马,如今被我军连续击破,若非时间不足,某本准备将最后的绥州也给占据。」
    「如今绥州兵马不过一千馀几百,陇东梁这三镇兵马,兵力最多不过一万七八千。」
    他的解释,令众将纷纷颌首点头,而他也继续看向泾原镇和凤翔镇的情况。
    泾原镇和凤翔镇大半唐军尽数没于秦州之役,如今二镇境内有九万唐军,其中三万来自中原丶河东诸镇,神策军近万,馀下五万则是京西北剩馀几镇所招募的新卒。
    这些新卒训练了大半年,战斗力自然有,但却组织力和素质却比不上汉军。
    除了这九万兵马,长安方向还有一万多神策军和左右神武军。
    秦岭方向,还有凤翔镇的五千多步卒和两万神策军,分别驻守黄花县丶散关丶骆谷关丶库谷关和蓝田关。
    算起来,朝廷在关中地区还有不超过十三万的兵马,而这也是朝廷能拉起来的最大兵力。
    此前的几次战败,已经让湖南丶江西等处藩镇州县开始明目张胆的拒绝朝廷所分配的起运数额,朝廷因此钱粮减少。
    如今若是再败,即便朝廷能撤往河东去,留下的恐怕也是一地鸡毛。
    思绪间,刘继隆又看向了己方的情况。
    眼下关内道驻军在一万左右,主要集中在胜州丶银州等处,其馀各州县则是仅有数百乃至千人驻守,以此防备河南地的十馀万党项部众。
    不过党项被自已重创后,如今也不过仅能拉出二三万男丁,不足为虑。
    凉州方向还有三千多兵马,不过张昶和郑处估计已经开始募兵了。
    陇右方向则是有高进达的三万兵马,其中两万新卒,一万是经过训练的马步兵,由安破胡统帅。
    兴元府方向,陈靖崇魔下两万兵马与驻守秦岭各关隘道口的唐军相互对峙。
    除此之外,便是萧关方向的这四万兵马了。
    单从数量来看,汉军能摆上前线的兵马,无非就是高进达和自己手中的兵马,其中高进达还要留驻兵马,但也能凑足五万兵马。
    陇山战线,以五万对九万,而秦岭防线则是二万对二万。
    如果自己想要在此刻占据关中,那从秦岭突破,无疑是最佳方案。
    不过大唐朝廷还留着有用,自己最该做的还是趁势先击败陇山这九万唐军,
    观察局势再决定先取两都,还是先取三川馀下诸州和黔中道。
    在他这般想着的时候,斛斯光也已经安排好了兵马驻营,走入了县衙之中。
    「汉王,可以用膳了。」
    酒居延低声提醒起来,刘继隆闻言颌首:「先吃饭吧。」
    「是.」
    众将纷纷应下,饭菜的香味,很快便传遍衙门,酒过三巡后,众人也都活络了起来。
    萧关的粮草足够四万大军和城内的百姓吃四个月,因此刘继隆并未着急进攻原州,而是派出人马,令安破胡率领马步兵绕过陇山来萧关。
    五日后,安破胡率兵抵达萧关,此时聚集在萧关的兵马已经达到五万之数。
    五月二十六日,刘继隆整顿三军后,留驻四千朔方军于萧关,率军四万六千与五万民夫南下。
    与此同时,郑早已将兵马调回各州县,其中作为原州治所的平高县不仅被加固为了夯土包砖的城墙,城内也有王重荣所率的两万诸镇兵马。
    这些兵马由河中丶河阳丶义武丶河东丶昭义等镇组成,虽然已经经过大半年的操训,但配合问题始终存在。
    说到底,诸镇官兵跋扈已经成为常态,尤其是靠近河朔三镇的昭义丶义武等镇官兵虽说没有闹出什麽事情,但比起其他藩镇官兵跋扈也是事实。
    若非平高县内有上万口百姓和足够半年所食的粮食,王重荣此刻早就抛弃平高县南撤了。
    「直娘贼,刘继隆不去直接攻打制胜关,来打平高干嘛?!」
    平高县衙内,得知刘继隆带兵走萧关南下,王重荣立马想起了当初被刘继隆支配的日子。
    刘继隆火烧麦积山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更别提斛斯光追杀他们,逼得他们绕道秦岭,走凤州撤回关中的苦难了。
    面对他的表现,王重益也心知肚明,只是咳嗽道:「咳咳—————
    「四郎,郑相令我军坚守平高,最少也要坚守三个月才能后撤。」
    「此外,郑相会分兵在那城接应我军后撤。」
    王重益说罢,便见一名都将站起身来,扫视众人同时冷哼道:「那刘继隆魔下不过五六万兵马,这平高城高墙厚,城内粮草充足,又有两万大军驻守,固若金汤!」
    「刘继隆即便要杀来,没有几个月也难以攻克平高,现在还未交锋便言后撤,甚鸟卵!」
    王重荣闻言脸色阴沉,但并未出言呵斥。
    站起来的这名都将是昭义军都将刘广,而昭义军在眼下几个藩镇兵马中,可谓最不老实的几支。
    五年前,昭义军牙兵作乱,杀死节度使沈询的事情,便有刘广的身影。
    王重荣倒是不怕自己被魔下牙将裹挟,就怕昭义丶义武这群牙兵牙将趁机作乱。
    不止是王重荣担心,就连宰相郑也十分担心,所以才将比较容易兵乱的兵马塞到了王重荣魔下。
    「刘都将说的不错,我军势头正盛,即便叛军有方术可破城墙,难不成还能让他们轻易攻进来?」
    开口的是义武军都将张,也是个身高六尺,双臂粗大的牙将。
    眼见义武军和昭义军都开口了,河阳的都将们也颌首点头,而河东都将伊钊则是看向王重荣:「平高如何,还看兵马使如何安排。」
    话虽如此,但伊钊的态度很明显,那就是坚守平高。
    平高如果丢失,战线很快就会往后退到制胜关,若是制胜关丢失,那便只剩下安戎关和洪源县这一重防线了。
    这重防线若是都丢失,那关中就真成了叛军的跑马地,任意纵横了。
    前几日朝廷才发了二十几方贯搞军他们这群人,刚刚拿了钱就后撤,这还怎麽拿下一笔钱?
    自然是与叛军打个几场,然后自持身价,才好与朝廷索要钱粮。
    这麽想的都将不在少数,昔年的王重荣也是这麽想的,不过自从和刘继隆打了几场后,他便只想着保全实力,不再想与刘继隆交锋了。
    在他看来,大唐已然式微,保全实力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不过此刻他被刘广几人架了起来,不打也不行。
    「哼,让你们去与叛军拼命,待到事不可为,我率先突围。」
    王重荣心中作想,随后便举杯道:「既然如此,那便死守平高!」
    「死守平高!」众将纷纷举起酒杯,随后一饮而尽。
    翌日,平高派出无数快马北上,又有无数快马南下,带来情报。
    随着快马不断回撤,平高县西北方向也渐渐出现了一匹匹身穿红袄银甲的塘骑。
    申时三刻(15:45),随着塘骑渐渐靠近平高县,一支队伍也乌决决的开拔而来。
    「铛丶铛丶铛.—」
    钟楼的钟声不断作响,诸镇将领纷纷策马来到城头,翻身下马之馀,扶着女墙向外眺望而去。
    但见平高县西北二里外,乌决决的人群几乎站满了城外的所有空地,此刻正在从容扎营。
    「观其阵上,恐不下十万人!」
    「哼丶莫不是忘了还有民夫?」
    「饶是如此,也最少有四五万人,叛军数量果真不少。」
    「那又如何?」
    昭义军的刘广伸出手,拍了拍自己面前的青砖女墙,又看了看这夯土包砖,
    厚近四丈的城墙。
    「十几万人耗费大半年修筑的城墙,难不倒还挡不住这区区三五万叛军?」
    刘广倒也自信,而他身旁诸将闻言,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其中,自然不包括王重荣丶王重益两兄弟。
    二人对叛军所掌握的方术可是心知肚明,虽说青砖垒砌的城墙足够厚实,但只要刘继隆手中方术够用,也不是炸不开这平高城墙,无非时间长短罢了。
    这般想着,王重荣当即开始与众人商量道「叛军数量是我军两倍,某以为,可将我军分作三班,具体以抽签来定下如何?」
    「可!」众将没有反对,纷纷点头。
    见状,王重荣让人取来了纸笔,写下字条后折起,当即与众人开始抽签。
     不多时,抽签的结果出来了。
    「河阳军守后半夜到辰时,河中丶义武丶昭义三军守辰时到申时,河东军守申时到丑时。」
    王重荣展示给众人观看,眼见众人无异议,当即又开始具体布置起了三军驻守的城墙方位。
    义武军和昭义军驻守西城墙和南城墙,而北城墙和东城墙则是交给河中军驻守。
    这是因为平高县位于陇东梁之间的平原,东侧有小河,北侧有梁。
    虽说北城距离梁有一段距离,但叛军不会强攻三面,正常都会围三缺一,
    所以河阳军才敢声称防守两面城墙。
    布置结束后,王重荣便与诸将各自率兵驻扎各处,防备叛军进攻。
    与此同时,城外的刘继隆在指挥大军扎营的同时,也不忘观望平高县情况。
    「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死守平高县,这应该是王式对朝廷的提议。」
    「这提议不错,确实有利于他们,不过」
    刘继隆面色凝重,顿了顿后才道:「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决心死守了。」
    「里啪啦—」
    篝火被点燃,营盘也得以搭建起来。
    十万军民驻扎营盘之中,外围放哨的塘骑与塘兵足有数千之数。
    大战在即,所有人都心情沉重,不少人甚至睡不着觉。
    在这其中,王建坐在自己的帐篷里,身后则是躺在摺叠木床上的王邮。
    王郢已然呼呼大睡,王建则是还在为保养自己的兵器。
    他不得不承认,汉军确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他参军后跟随刘继隆东征西讨,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经凭藉个人勇武和指挥兵马杀敌的功绩,擢升为了队正,王郢也擢升为了队副。
    尽管仍旧不如他当初在忠武军中的官职,但以眼下的速度来看,若能击败陇山东线的官军,他起码能擢升为旅帅,乃至校尉。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在于,汉军之中有扫盲班,而他这个大字不识的家伙,也通过扫盲班的教学,到现在能熟练书写自己名字,且能背诵几句古诗词了。
    想到这里,王建将自己的兵器归鞘,摆放好后,安心着申而眠。
    类似他这样的中基层武将并不少,大家都想着明日好好征战,为自己谋个好的前程。
    在他们这麽想的同时,天色渐渐由暗转亮。
    卯时,民夫率先起床为大军做饭,待到军粮煮熟后,三军将士已经陆陆续续起床,来到昨日所挖土井旁取水洗漱。
    这个时代的陇东梁罚,地下水资源相当丰富,只需要向下挖掘两丈,便能见到慢慢渗出的地下水。
    汉军在营盘内掘井五十处,保障了十万军民的用水。
    「汉王,饭食来了。」
    安破胡端着木盘走入牙帐,眼见刘继隆正在观摩沙盘,他将饭食摆在了桌上。
    刘继隆见状,回身走到桌案后坐下,看着木盘内摆着的掺杂煮熟肉乾的军粮粥,他皱着眉将军粮粥喝了个乾净。
    看似很大碗的军粮粥,实际上只有些许苦涩的盐味和醋味。
    饶是如此,却也是行军路上不错的口粮了。
    郑将泾原坚壁清野,使得三军无法通过乡村获取肉食和蔬菜,所以即便是他这般身份的人,也只能以军粮充饥。
    不过刘继隆不在意,于他而言,能吃饱就行了。
    「你吃了吗?」
    「末将吃过了。」
    安破胡老老实实回答,随后说道:「汉王,今日让末将率军先登吧。」
    「不急。」刘继隆摇摇头:「让民夫把投石机搭建起来,先打它半个月再说。」
    「是。」安破胡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照办了刘继隆所下军令。
    不多时,五万多吃过早饭的民夫,很快便开始搭建投石机及三弓床弩的阵地,同时在北部的梁罚地区开始挖掘可供抛射的投石。
    两万多辆挽马车来回运送投石,很快平高城西里许外就搭建起了一百台投石机,五十台三弓床弩及一堆投石。
    数百民夫在这里用凿子打凿投石,使其变得圆滑,避免割伤投石机的革带。
    与此同时,城内的王重盈也在城头准备好了四十台绞车弩,以及数量充足的凿子箭。
    城内上万口百姓都被他强征为民夫,妇女埋锅做饭,孩童送饭,男丁则是专门负责为绞车弩上弦。
    城内专门开辟了一个仓库堆放柴火,为此王重荣将数座梁罚上的树木尽数砍伐殆尽。
    相比较他们,陇右军则是从秦州走木盘关运送煤炭来到前线。
    高进达组织秦州六万男丁,不断转运粮草和煤炭前往前线。
    有了陇山四关,代表刘继隆从北向南一路攻打,但凡距离陇山不超过二百里距离,补给就不会出现问题。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没有砍伐附近梁昂那好不容易生长起来的树木,而是直接用煤炭烧火做饭。
    如果刘继隆不着急,他完全可以包围平高县几个月。
    哪怕平高县有足够的粮食吃,但他们的燃料始终是个问题。
    围到最后,他们只能拆屋做饭,甚至拆下城门口和县衙,留下一地废墟和粮食。
    若是用冷水泡饭吃,吃个几日就会生病腹泻,更别提打仗了。
    不过高驿在南边大练兵,虎视的准备收复三川腹地,刘继隆自然不可能花费几个月时间来包围一座小小的平高县。
    思绪间,随着制成的投石不断变多,阵地上的投石机也开始了发作。
    「放!」
    「膨—一」
    呼吸间,一百台绞盘式的配重投石机将二三十斤重的投石抛出。
    投石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最后稀稀拉拉的砸在了城墙上和城里,除了留下几个白点外,便只是砸毁了几间屋舍。
    「投石机前移五十步,等待军令发作!」
    眼见唐军没有投石反击,负责指挥的酒居延也沉稳下令大军推进。
    很快,五千多民夫开始重新拆卸投石机,前进五十步后继续搭建投石机,随后继续投石进攻平高城。
    这座数百年的关中西北重镇,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先后接受了二十轮投石,城头的女墙被砸倒一片又一片。
    好在有王重荣的指点,西门的义武军在汉军投石攻城后,便已经兵马撤下马道,背靠城墙,眼睁睁看着无数投石将临近城墙的屋舍破坏损毁。
    「平高城内百姓不多,他们用的投石机和床弩都是我军曾经所用的配重式,
    所需人力不少,所以他们应该无法布置投石机和绞车弩。」
    刘继隆不知何时走出了营盘,来到酒居延身旁观察了片刻的平高县后,当即说道:「让投石机再次前进五十步,投石更换为四十斤投石,配重箱不用降低重量。」
    「是!」酒居延果断应下,随后按照刘继隆指挥来前移阵地。
    在投石机阵地不断前移的情况下,平高城遭受的投石威力也在不断加大,但王重荣仍旧没有动用绞车弩。
    他的做法,令刘广丶张等未曾与汉军交手过的将领不解。
    他们纷纷找到了王重荣,忍不住质问道:「为何不动用绞车弩?」
    「他们已然走入三百步的距离,绞车弩必然能打到!」
    面对二人的气势汹汹,坐在县衙主位的王重荣沉着道:「叛军的投石机虽然犀利,却无法短期内攻破平高城的城墙。」
    「眼下需要防备的,是他们所用方术的手段,绞车弩就是留到那个时候用的,
    「二位不曾见识过叛军方术,眼下才会催促于某,待到二位见识到叛军方术手段,便知道某为何不动用绞车弩了。」
    张与刘广确实没有见过叛军的手段,眼见王重荣稳如泰山,二人只能着脾气返回了自己的防区。
    眼见他们离去,王重益忍不住说道:「四郎,这群人果真跋扈,沾染了不少三镇的臭脾气!」
    王重荣没有生气,而是冷笑道:「他们倒也有这个本钱跋扈,只是希望他们与叛军交锋后,还能保持如今的跋扈。」
    他话音落下后,不等王重益再开口,他便主动说道:
    「你派快马前往制胜关,将叛军兵马数量说为十万,令郑相加快那城丶百泉和平凉等处城池筑城速度。」
    「是!」王重益没有询问缘由,而是果断应下,随后派出了快马。
    快马往平高后方八十里的制胜关赶去,一路南下间,右侧高耸的陇山山脉,
    带给了他们极大的压力。
    尤其是陇山四条山道都被叛军所掌握,叛军随时可以通过山道进攻制胜关后,他们心头更为压抑。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快马赶在夜半抵达了制胜关,被人用吊篮吊起,护送来到了制胜关内牙门中。
    郑坐在主位,杨公庆和王式分别坐在左首和右首位置。
    见到快马,郑率先询问道:「刘继隆往萧关进攻平高,兵马有多少?」
    快马闻言作揖道:「阵上所见不下十万,其中半数为民夫,兵马应该在五方左右。」
    「某率队出城时,叛军并未出兵阻拦,想来是刻意为之。」
    话音落下后,快马又解释了如今平高县的情况。
    「平高城内粮草充足,然薪柴最多支撑三个月,还请郑相三个月后如约接应我军。」
    「这是自然。」郑不假思索回答,随后对护送快马而来的兵卒交代道:「带他下去休整,明日返回平高县。」
    「是!」两名兵卒应下,随后带领快马退出牙门。
    在他们走后,郑看向杨公庆与王式:「这刘继隆果然是准备将泾原丶部宁等镇尽数吃下,不然他没有必要进攻平高,大可直接进攻制胜关或安戎关,然后攻入关中即可。」
    郑话音落下,王式也颌首道:「他对自己倒是自信,不过他也有自信的能力。」
    「眼下我军虽有九万大军,可除了王重荣魔下那河东丶河北诸镇集结而来的二万兵马外,便只有凤翔和忠武丶宣武等镇兵马可用。」
    「馀下兵马虽说操训大半年,但相比较叛军来说,依旧势弱。」
    「眼下只能坚壁清野,以坚城利兵固守,给叛军带来较大死伤,迫使其即便拿下泾原等镇,也无法迅速出击陇州,进取长安。」
    「届时,南边的高千里也能趁势出兵,即便无法夺回三川全部失地,也能看情况夺回成都。」
    「只要夺回成都,刘继隆只能抽身南下,关中安危就此保住。」
    说到此处,王式文顿了顿,随后才道:「可这些终究是纸上谈兵,具体能否重创叛军,还得看看王重荣能带给叛军多少死伤。」
    「嗯!」郑眉头凝重的颌首应下,而杨公庆却适时开口道:
    「依二位所见,至尊是否需要北巡太原?」
    「不可!」二人异口同声回应,相互对视间,王式先开口道:
    「朝廷威信已然经过三川丢失后严重扫地,湖南等处诸镇更是阳奉阴违,擅自削减起运钱粮的数额。」
    「倘若至尊前往北都,那不要说湖南,便是江南西道和江南东道的钱粮,都有可能因此受挫。」
    「哪怕要北巡,也应该在讨平黄贼之后再前往。」
    郑颌首,对王式的说法十分认同,并继续说道:「哪怕长安不可为,也能以关中粮价骤增为由,前往东都就食,而不可前往北都。」
    「前往东都,还能依旧控制漕运,让河淮江南等处不敢作乱。」
    「只要有江南的钱粮,朝廷不是没有击败叛军的机会。」
    「但若是前往北都,那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郑与王式的话音落下,杨公庆便颌首道:「某明白了,请二位放心,某知道该如何与至尊说此事了。」
    郑与王式闻言松了口气,而杨公庆也适时起身作揖:「某先退下了。」
    「杨公慢走。」二人起身送离杨公庆,杨公庆的身影也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夜幕下。
    待他走后,郑与王式对视一眼,纷纷长叹起来。
    与此同时,杨公庆也写下了奏表,并派出快马前往了长安。
    在快马前往长安的同时,汉军仍旧在攻打平高县,而长安的李灌得到消息时,已经是六月初一了。
    咸宁宫里,李灌看着杨公庆送来的奏表,心中略微安定几分,随即对身旁的田允说道:
    「朕决意派你先一步前往东都,徵召民夫工匠,修东都宫室。」
    「臣领旨。」田允作揖应下,但又抬头补充道:
    「大家,如今距离雨季不过半个多月,雨季期间无法动工,是否等雨季结束再去?」
    「雨季?」李灌脸色不自然:「朕能等雨季,可叛军能等吗?」
    「这—」田允沉吟片刻,接着道:「叛军以马军为主,雨季若是强行征战,马蹄子都会被泡烂。」
    「叛军能将马军运用如此,不可能不清楚此理。」
    「臣以为,叛军最快也要在八月前后才动兵,而非如今。」
    田允这话说的倒是没有问题,毕竟去年雨季时,刘继隆也没有大规模用兵,
    而是与朝廷对峙了一个多月,待雨季过去后才发动的进攻。
    不过那次进攻,可以说是摧枯拉朽,不到半个月就横扫了秦州八万大军。
    如今刘继隆兵马更多,朝廷却只有九万兵马,李灌可不想把性命赌在刘继隆会不会攻入关中上。
    「朕不管汝如何作想,总之西境未能取胜前,朕随时会带百官前往东都就食「若是宫室无法满足于朕,汝便自己请罪吧!」
    「臣领旨。」田允闻言,连忙低头应下,随后转身走出了咸宁宫。
    在他离开咸宁宫后不久,一阵香气却从门口传来。
    李灌抬头看去,本想发怒,却见来人是李梅灵,顿时收起脾气,露出和善笑脸:「是囡囡来了?」
    「阿耶——」李梅灵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灵动,此刻的她,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走入偏殿之中,对李灌行礼后才道:「听闻叛军已经攻打到原州了,那距离长安岂不是只有六七百里路程了?」
    「七百馀里,七百馀里。」李灌眼见李梅灵如此,心疼的安抚着她。
    「虽说是七百里,但其中梁山峡不断,又有城池关隘阻碍,还有朝廷九万大军拱卫,长安不会有事的。」
    「阿耶.」李梅灵轻轻摇摇头,忍不住看向李灌道:「难道就无法议和吗?」
    「这几日长安的粮价骤涨至每斗五百钱,每日都有百姓饿死街道上,与战前景象天上地下。」
    「儿臣听闻牺牲的将士得不到抚恤,就连欠饷也无法发下,许多百姓私下纷纷支持刘牧之,而世家豪强却仍旧买低卖高,使得关中粮价不断增长,儿臣觉得·—」
    李灌闻言瞳孔紧缩,忍不住打断道:「谁与你说的这些?!」
    「都是儿臣亲眼所见。」李梅灵恭敬回答,李灌闻言顿时没了脾气,露出几分颓然。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该打陇右,只是陇右不断做大,自己不打,那就是将其留给儿孙,祸害子孙。
    换做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准许刘继隆这样的势力存在于周边,他只不过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情罢了。
    只是将士不奋勇杀敌,官员不敢舍身报国,这才让朝廷连战连败。
    想到这里,李灌自己心底也生出几分脾气,忍不住拂袖道:
    「这些百姓,根本不知道朕日夜操劳,只为讨平陇右,还太平与关中。」
    「若是能讨平刘继隆,陇右及江南的粮食便可源源不断运入关中,使得关中粮价平稳,而天下藩镇也将因此而恭顺朝廷,我大唐还能延续数十年国祚。」
    「若非他们不理解朕,朝廷也不至于连战连败——」
    李灌只字不提自己的问题,李梅灵试图开口,却被李灌打断道:
    「好了,朕也乏了,囡囡你不用操心,好好在宫中玩乐便是,天下的担子有朕挑着,出不了事情。」
    不等李梅灵开口,李灌便拂袖道:「退下吧。」
    李梅灵面色犹豫,但看着李灌背对自己,她只能叹气道:「儿臣告退——.」
    香风消失,李灌知道李梅灵走了,而他也收起了此刻强装出来的情绪。
    「彭一—一他抬腿端翻了自己的桌案,案上的文册奏表等物散落一地,偏殿外的宦官纷纷将头埋进胸里。
    李灌没有关注他们,而是死死盯着偏殿内的那份舆图,目不转睛的看向原州方位,咬牙切齿:
    「刘继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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