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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镇,李家村,果脯工坊还在日夜劳作,一派生机。
草棚里油灯晃悠,周愈才翻着账本开口。
“上月卖果脯挣了一千两银子,钱掌柜抽走三成,要是明年产量翻倍,他怕是要抽五成?”
魏昶君盘腿坐草堆上削杏核。
“抽成还是小事,就怕商人耍阴招,把整个作坊吞了。”
周愈才愣住,半晌方才皱眉。
“吞?”
魏昶君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黑夜。
“李家村最大的问题就是一群农家汉子,不懂经商,如果我是那些商人,只会用最直白的方法,利诱,协定,断其后路,釜底抽薪。”
周愈才倒抽凉气。
“李二牛这样的老实庄稼汉,哪玩得过他们?”
这些都还只是开始,魏昶君现在要看的不光是一个小小的果脯工坊,还是一个区域的经济缩影。
何况,他也想看看,红袍军的衙门,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大雨刚停,钱掌柜的华贵马车就碾进李家村晒场。
车帘一掀,滚下个穿团花绸袄的胖商人,两撇鼠须油亮,眼珠子滴溜转着打量晒场金灿灿的杏脯。
“李老哥。”
钱掌柜亲热地拍李二牛肩膀,指缝漏出熏人的檀香味。
“这位是福隆号大掌柜周富贵,专程来包您全年果脯。”
周胖子腆着肚子笑,金牙在日头下晃眼。
“您家杏脯在保定府卖疯啦,我按一斤二十五文全包了。”
李二牛手指头掰得咔咔响,愣住。
市价才二十二文......嘶,血赚!
“但有桩小事。”
周胖子掏出一卷帛纸。
“得签独家包销,往后您家货只供福隆号。”
草棚后头,魏昶君削杏核的刀停了,意料之中,他也没出去,只是刀尖挑开草帘缝,冷眼看着。
“看契纸。”
周愈才出了门,站在李二牛身后,远远看着,眯眼。
货须洁净无疵,若含沙带霉,福隆号有权折价......昔日红袍军的管家,如今怎么会看不清。
这洁净二字是活扣,埋着刀呢。
只是他深深看了一眼里长,没说话,就是看着李二牛激动的和他们签了契,去衙门公证。
有些路,得自己走。
李二牛为李家村带来了如此大的单子,一时间整个村子卯足了劲,拼命生产,只盼着能过上好日子。
这一日,车站火车驶过,李二牛押着十车杏脯到福隆号货仓,手指冻成胡萝卜。
周胖子捏起块杏脯对着日头照,鼠须翘得老高。
“李掌柜,这脯子…...”
他突然皱眉,指甲狠狠刮过果肉。
“您瞧瞧,沙粒子硌牙啊。”
李二牛忽然听到对方找茬,眉头皱起,但仍在笑着。
“上个月交货时,您亲口夸的顶好啊。”
“上月是上月。”
周胖子摔下杏脯,面色变了,不再和和气气,让李二牛都有些愣住。
“如今客商嫌牙碜,一斤…只能按二十文结。”
李二牛怎么都想不到对方会压价,闻言眼前一黑。
“契上白纸黑字二十五文…...”
“契也写着货须洁净。”
周胖子指着杏脯上芝麻大的灰点。
“这灰星子,够炒盘菜了。”
说着便招了招手,伙计抱来账本劈啪一打。
“十车货,该结二百五十两,折价二十文,实结二百两。”
李二牛攥着银票抖如筛糠。
“少…...少五十两?”
他眼前发黑,五十两,若是没有魏文书带着大家建果脯工坊,这些钱他们一家要做十几年才能存下来。
周胖子捻着紫檀佛珠笑。
“下回淘净沙,还按二十五文。”
当夜客栈柴房,油灯昏黄。
李二牛哆嗦着扒拉算盘,五十两的窟窿刺得他眼疼。
“两头壮牛啊...…”
他抓起块杏脯塞嘴里嚼,甜味混着泪咸涩。
“下次得洗干净些了......”
李二牛才回村里,瓢泼大雨砸得晒场冒白烟。
糖铺孙老板揣着福隆号的信,冷笑着带人踹开作坊门,蓑衣滴着水。
“李二牛,糖债四十两,今日不还,封坊。”
李二牛噗通跪进泥水里。
“孙老板,福隆号说本该今日便结款…...您再容我们几日......”
“老子不管。”
孙老板眯起眼睛,心中冷笑,他早就接到消息,怎么会容虎口果脯,当即一脚踹翻糖缸。
“现在,立刻,掏钱。”
李二牛冲进马棚解缰绳。
老马淋得哆嗦,他鞭子抽出血痕。
“驾!”
暴雨抽得人睁不开眼。
官道泥浆没膝,马车轮子陷进泥坑。
李二牛跳进泥潭,肩膀死顶车板,脖筋暴突。
“起!”
泥浆糊了满脸,马嘶人吼混着雷声,车轮碾出半尺深沟。
福隆号朱漆大门紧闭。
李二牛伸手砸门。
“周老板,救命啊。”
门缝露出伙计半张冷脸。
“东家说了,三日后结账。”
“等不到了。”
李二牛指甲抠着门缝,声音哀求。
“糖铺要封坊啊。”
吱呀一声。
门缝彻底合死。
暴雨浇透他单衣,冷得牙齿打颤。
回村时已近三更,晒场大门交叉贴着封条,孙老板叉腰冷笑。
“坊里三千斤杏脯便当抵债了。”
李二牛瘫坐泥地,看村妇们抹泪散去。
月底,钱掌柜摇着洒金扇登门时,李二牛正蹲在霉烂的脯肉堆前发呆。
“李老哥。”
钱掌柜踢开烂果子。
“听说欠了饥荒?”
李二牛嗓子哑得像破锣,胡子拉碴,不复最初意气风发。
“糖债四百两…...工钱欠三百两…...”
“小意思。”
钱掌柜拍出红绸钱袋。
“我借你千两,利钱嘛…...月息三分。”
李二牛手一抖。
“三…...三分利?一年滚成二千两?”
“嫌高?”
钱掌柜收钱袋。
“那您找别人。”
草垛后头,周愈才眯起眼睛,魏昶君冷眼按他。
“看契纸。”
是的,他仍是这一句,如今的李二牛,还没学会看契纸。
钱掌柜抖开借契。
“画押吧,三个月后还一千零九十两。”
李二牛盯着契尾蚂蚁大的小字。
“逾期未还,以虎口果脯坊抵债。”
钱掌柜扇子敲桌,故作不悦。
“快按,过了这村没这店。”
李二牛想到村子里那些乡亲,又想到果脯的利润,终究是咬破拇指,血指印啪地按在抵债二字旁。
三个月后,周胖子带着发霉的货筐闯进晒场。
麻布一掀,绿毛爬满杏脯,霉丝结网。
“李掌柜,您家货长灵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