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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监事,霉粒不超三成......”
粮吏讪笑,心中怒骂起来,农会监事不算什么官,可偏偏能监管他们。
“三成?”
柳小六突抓把霉麦塞进粮吏领口。
“昔日你们强征芽麦充军粮,前线吃倒五百匹马。”
他一点点清查,直到深夜,才抵达红袍银号,他盯着王老栓贷十两账目发怔。
油灯照见窗外,王老栓家土屋塌了半角,四个娃裹着破絮啃冻薯。
“贷十两?他家去年收成不到五石。”
柳小六摔账本。
银号掌柜捻须。
“按规需押田......”
“我们农会担保!”
柳小六咬破指按在账本。
“联保贷,五户联保免押,坏账,农会会负责。”
三日后晒场,王老栓领到五两银和袋麦种。
柳小六拽过他满茧的手按在联保契上。
“五户同耕二十亩,收成对半劈。”
远处五户汉子扛锄汇合,踩出雪地里第一条联耕路。
江州。
茶山晨雾未散,陈茶姑赤脚踩过霜茬。
茶商钱胖子摇扇嗤笑,打心底瞧不起所谓的农会,这帮泥腿子,有这个胆子?
“陈监事,这季茶芽瘦,每斤压价五文。”
陈茶姑突扯开茶筐,青芽混着老叶。
“早采半月充嫩芽?按《茶会规》。”
她抓把老叶塞进钱胖子嘴。
“掺老叶超两成,罚银二十两。”
深夜灶房,她熬煮艾草浆。
油灯下百衲茶巾铺开,绣针扎破指尖。
熏艾法防霉五个字绣在巾角。
忽闻窗外咳声,茶农孙嫂的娃高烧三日。
陈茶姑踹门而入,艾草浆灌进娃嘴,又摸出五文钱拍在炕席。
“明儿找我看茶山,日结十文药钱。”
三日后,百户茶农举熏艾草捆上山。
陈茶姑血指抹过茶巾展在山石。
“绣样在此,熏艾时辰、浓度、次数,按图做。”
艾烟缭绕中,茶商压价秤被砸成碎片。
开封官仓内如今也在动作,仓库内鼠尿味呛鼻,周谷穗趴地丈量鼠洞,掌纹老茧刮落墙灰。粮官擦汗。
“周监事,鼠耗账实打实......”
“实?”
周谷穗突从鼠洞抠出把完粮。
“去年陈粮充鼠耗坑农三千多斤。”
“老鼠洞深一尺洞储粮三斤,明日挨洞验。”
第二天,近千名佃农围着仓。
周谷穗高举霉粮袋。
“官仓虚报鼠耗,按新规,罚粮补农。”
三千斤粮堆成小山,佃农布袋接粮的沙沙声,盖过粮官瘫软的哀嚎。
彼时岭南农会也已开始调查。
荔枝林晨露未晞。
林果生耳后荔枝枝颤动,指尖捏开青果。
“酸汁都未化,你们也敢摘?”
果霸周黑虎面色难看。
“官商催着呢。”
“催?”
林果生荔枝枝抽向周黑虎脸。
“年前早摘青荔,咱口碑都烂了!”
红袍银号前,赤农缩脖排队。
林果生踹翻贷银押田木牌,重新提笔书写,虽是歪歪扭扭,但也下了功夫。
“果农联保贷,十户保赤农!”
“以后小商贩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了。”
五区农会试点不断拓展的同时,针对各地官吏不知民生疾苦的调查也在进行。
粮官马明盯着官仓新漆的忠勤匾,指尖划过征粮册三万石的朱批。
窗外风雪呼啸,他突踹翻炭盆。
“李庄欠的五百石,今夜必须缴齐。”
衙役缩脖。
“可......可李庄今夏遭雹......”
“雹?”
马明抓起冰雹砸烂的麦穗。
“我不管这个,里长要北伐军粮,前些时日还急令粮储翻倍。”
他撕开棉袍露出济南战役箭疤。
“当年老子饿着肚子跟里长杀鞑子,如今也不能坏了里长的规划!”
然而下一刻,监察部破门而入,马明正跪擦忠勤匾。
阎应元独眼扫过冻疮农具展,豁口锄头粘着血冰碴、裂底草鞋塞着烂麦秸、断柄铁锹缠着冻疮布。
“李庄王老五缴粮时晕倒粮车底。”
阎应元抓起带血麦袋。
“你补的忠勤匾,沾着百姓血。”
马明攥碎征粮令,看着突如其来的监察部愣住了。
“我为北伐将士......”
“将士?”
阎应元踢开粮垛,霉麦涌出。
“你强征的芽麦喂霉三成,前线马匹吃倒五十匹。”
枷锁铐腕时,马明面色愈发难看,不甘开口。
“里长,您要的军粮我拼死也......”
阎应元良久才沉默着。
他看得出来,马明不坏,只是他忘了看一眼百姓的日子。
彼时,西安府衙后堂,县令周正抚摩评优甲等官印。
师爷却匆匆赶来,开口的时候都在发抖。
“北村说冻柿晒不够......”
周正朱笔圈定万斤规划,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派衙役轮班盯,炭火盆夜烤柿饼,里长振兴特产的国策。”
他猛拍案上冻柿模型。
“必须超额完成。”
监察使踹开烘柿房时,三十七名农妇正用生疮的手翻烤柿饼。
阎应元眼如充血。
“炭毒熏晕五人,冻烂手二十双。”
“你也配说什么国策?”
周正闻言皱眉,神色锋锐,举起评优文书。
“下官是为西安府争甲等......”
“甲等?”
阎应元撕开农妇冻疮布,溃烂见骨的手掌露现。
“这手值几等?”
惊堂木碎响中,周正怀揣的评优册散落,首页朱批忠勤可嘉被血手印覆盖。
这位一心跟着里长振兴地方的官吏忽然有些茫然......半月之后,榆林驿风雪怒号。
马明背缚忠字旗,回望京师,神色茫然。
“里长,我征粮是为北伐啊。”
押解兵拽起他,几个底层的红袍军将士咬着牙。
“北伐?李庄饿死的三个娃能活过来?”
钱丰容颜苍老,仍攥着半截锦旗,梗着脖子。
“我筑堤是为安民......”
“我不服!”
人群中,一名河工遗孤突砸来冻土块。
“我爹冻死在堤上,你发的薄袄塞的芦花。”
“你根本不管乡亲们的死活!”
周正官袍裹着评优册,对京师哭嚎。
“里长,西安府评甲等有错吗?”
捎童阿宝瘸腿走近,递上半块霉柿饼。
“官爷......你逼缴的饼。”
周正嚼着涩饼,回过神,这才发现,眼前少年空荡的右裤管,他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个眼熟身影的回忆,这孩子,好像是采柿摔下山崖断了腿......他忽的沉默了,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不是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