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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风雪大,千步廊的烛火却还都亮着,给这寒冷冬夜带来了一丝暖意。
工部值房中,冯巧推开门,他回来取几本书册就走,还得去户部同几位大人一起商议应对旱灾之事。
他本以为这个点了,值房中该没人了,可却见方以智还坐在桌前,手中涂涂画画着,连他进来都没有发现。
屋中的火盆也只剩了一点余烬,火星寥落,没能带来多少暖意。
这个年轻人同自己徒弟倒是挺像的,做起事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冯巧给火盆添了几块碳,用火钳子拨了拨,看了眼窗户,见留着缝隙这才放心,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又推门离去,从始至终,方以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只是忽然觉得屋中好像暖了一些,他抬头看时,炭盆冒着热气,他重新低下头,想着或许是哪个宫人进来添的碳火吧!
手下的图纸被他揉了再写,写了再揉,有一处地方始终觉得不对,他放下炭笔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眼中闪现迷茫,不过片刻后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
方以智将揉了的图纸重新展平,又取了毛笔和信纸写下详情,最后将图纸附在其中,吩咐着将信送了出去。
......
户部则是另一番光景,郑三俊坐于上首,下面坐着赈灾司其余几人,便是没有得到皇帝钦点的吏部倪元璐、顺天府尹刘宗周,以及都察院、通政使司、翰林院、钦天监等也有官员在。
商议的自然是如何应对今年,以及往后的寒灾,给陛下一套应对之策。
“陛下说的分级,本官以为,自是以轻、中、重来区分最是简洁,至于如何判定如何是轻,如何是中,如何又是重,还请诸位来谈一谈。”郑三俊道。
“这...得靠钦天监诸位大人吧!”户部刘主事看向钦天监坐着的几人说道:“既然是寒灾,这气温定然下降,降多少便可为其判定标准之一,郑尚书以为呢?”
“这该如何判定?钦天监可有办法?”郑三俊问道
钦天监官员闻言点头,朝郑三俊道:“此前汤若望那洋和尚贡朝廷几支空气温度器,倒是能显示气温变化强弱,可作为判定依据。”
郑三俊朝刘主事示意,刘主事当即伏案将这一条写下,耳边却又听郑三俊继续说道:“气温变化之外,应当还有其他依据,既然是寒灾,每日冻毙流民定然不会少。”
“不错,”刘宗周叹了一声,“连日以来,光京师冻毙的人数,顺天府便已是收到了十数余起,还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本官以为,只会多,不会少啊!”
说起此事来,屋中诸人面上都露出沉痛之色,又有人道:“辽东想来更多,陛下才将沈阳诸城收回来,便遇到寒灾,若是应对不好,民间怕是会有流言传出!”
无非便是皇帝无德、有碍天和这种,传得厉害了,便有人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继而闹些事情出来,百姓又都是人云亦云的多,哪管真相如何。
可最后受苦的不还是他们?
郑三俊叹了一声,继而摇了摇头,“先不说这些,明日城外粥棚便能开出来,朝廷政令也传了下去,过几日应当能好转些。”
说能好转,郑三俊其实心中也没有底,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受灾的范围也会越来越大,影响也会越来越深。
“刘主事,将这一条也写下,以每日每万人冻毙数为依据,判定寒灾轻重程度,本官想着...两人以下为轻,五人以下为中,十人以上为重。”郑三俊朝刘主事道。
“是。”刘主事将这一条加上,心想若是如此,地方官府必定得尽数配合才行,但凡有一地糊弄隐瞒,这数据都会有出入。
正想着呢,就听郑三俊朝都察院姜埰姜御史说道:“监察各州之事,便要靠都察院诸位同仁了!”
姜埰躬了躬身,神情肃然,“都是为朝廷办事,是下官等的职责!”
这夜,户部烛火未熄,屋中坐着的所有人尽可能将赈灾策略完善。
他们彼此交谈,眼中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在学堂,先生布置了课业,他们便要绞尽脑汁交出最好的答卷来。
......
厚厚的云层遮蔽星月,雪纷纷扬扬洒落在北京城,巡逻的官兵沿着街道沉默前行,睫毛上都沾了雪,鼻尖更是冻得通红,只盼望着赶紧回值房烤火,喝一口烧刀子暖暖身体。
西河沿街旁的东升客栈中还有些微烛火,盘账师傅打算盘的手已是僵硬,他将手笼在袖中,待暖和之后继续。
小二枕着胳膊缩在厨房门口,有客人夜间还要水要饭,灶台得留一个温着,他也好借些温度暖暖。
刚眯着一会儿,就听外头一声喊,“劳烦二楼甲字二号送些热水来!”
小二忙从梦中惊醒,迷糊着应了一声,片刻后才站起身到厨房取了一壶水,摇晃着上了楼。
甲字二号,记得是住着主仆两个姑娘,那小姐甚是貌美,也不知来京师做什么,住了好一段日子了!
小二敲了门,丫头将水取走,道了谢便关了门,小二连小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瞧见。
“姑娘,我给你热个汤婆子,这天也太冷了!”
“嗯,快些拿来!”
这对主仆便是陈圆圆和她的丫鬟,二人进京后便落脚在了东升客栈,不想这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将主仆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丫鬟将汤婆子里灌上热水,立即塞进了被窝里。
被窝里的陈圆圆将汤婆子放在脚下,朝丫鬟道:“你也赶紧上来,别冻着了,明日我们去见香君姐姐,拖她给柳姐姐送信去,我没想到柳姐姐竟然给我备好了宅子,不过...”
陈圆圆朝里头让了个身位,待丫鬟在她脚边躺下后继续道:“可我不想一个人住在外头,怪冷清的。”
丫鬟摸了摸陈圆圆的脚丫,感觉到了暖意后才送了手,遂即问道:“姑娘不想住那里去?可咱们带的银钱总有花完的时候,总不能一直住客栈里头。”
陈圆圆“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片刻后,便听见脚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半抬身子朝床尾看去,见丫鬟竟然已是睡了过去。
陈圆圆重新躺好,轻叹一声,“果真是个没烦恼的...”
可自己要什么呢?
也想和柳姐姐一样入宫吗?
可柳姐姐若是同意,定然不会在宫外给自己备宅子,而是想办法将自己接入宫中去了。
陛下三宫六院这么多嫔妃,其实多自己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个熟悉的人陪着说说话打发日子,何乐而不为呢?
陈圆圆想起皇帝的面容身姿来,心头一阵乱跳,陛下龙章凤姿、爽朗清举,轩轩如朝霞举、濯濯如春月柳,对柳姐姐又是这般体贴,若是也能如此对自己便好了...
离东升客栈不远还有一间客舍,便是进京的土人所居住的地方。
这些土人居住在西南,哪里见识过北方的冬日,还是比往常冷了三倍有余的冬日,他们只觉得,科举还没开始呢,他们便要被冻死了!
其中一个貌似还得了风寒,发了高热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幸好礼部主事日日会来,得知后立即命太医院一个太医前来给他们看诊,而后每个人面前都端来了药汁。
生病那人喝的看上去还要更黑一些,但其余人的药也散发着浓浓的苦味。
太医的说法,就算他们没有风寒症状,但怕在体内蛰而不发,就算没染上,也喝一碗桂枝汤去去寒。
吏部主事见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生病的那个被强行灌了药,其他人看着没有想喝的意思。
“傅太医,本官这几日奔波在外,身体也有些疲累,不知可有多的,让本官也喝一碗,不然染了风寒,耽误朝廷大事。”
前来看诊的正是傅山,他很快明白了这些土人不愿喝的真正缘由是什么。
他轻哼了一声,直接将桌上一碗药放到主事面前,“就熬了这么多,他们既不要,你喝了就是!”
主事笑着应下,端了药碗一饮而尽,而后咂摸着朝土人道:“其实也不苦,放了甘草和大枣的!”
“自然不会苦,桂枝、芍药、生姜、大枣、甘草,哪个是苦的了?”傅山说着收拾好药箱,“太医院还有事,我这便告辞了,若想喝了,按照这方子自己熬煮便是,这些药材京师随便哪个药铺都能买到,也不贵!”
傅山将药方和熬煮方法留在桌上,便头也不回得离开了客栈。
主事见此打着哈哈道:“傅太医曾经可是替朝廷治了鼠疫,后来浙江那儿有场疫病,也是他同喻太医一起去办的,脾气大,但本事也大,不然陛下也不会请他来太医院!”
主事用的是“请”,听在这几个土人耳中,也知适才那太医是有真本事的,心中立即有受到重视的感觉,再看桌上剩下几碗药,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安陇将自己面前的药朝前推了推,说道:“我身子好,明日再喝也不迟,你们先喝了防一防,可不能病了!”
“好,明日我去药房买药!”面前药被端走了的土人也不客气,其余几人也便各自将药喝了下去。
随后,主事又吩咐客舍掌柜的多备好些碳,出门时见礼部车马载着一车东西朝着城外而去。
“是方掌印吩咐的,送些取暖之物给城外庄子里住的女娘们,就是...就是要参加武举的那些!”旁边小吏提醒道。
主事看着车马远去,点了点头笼紧斗篷钻进了马车,适才在屋中笑吟吟的脸庞也沉了下来。
烦!
这帮土人烦!
大冷的天还得自己日日跑来看伺候他们!
城外的那些人也烦!
陛下也真是的,怎么还真想让公主带兵打仗吗?
建奴都被打跑了,还要去打谁?
是去草原上去打蒙古人?还是跑西南去打东吁啊?
烦!
真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