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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没人拜的神最灵(第1/2页)
山洪裹挟着泥沙与断木,以一种蛮横无匹的力量重塑着地貌。
姜璃的意识在这片混沌中翻滚、沉浮,像是风暴里的一片残羽。
她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数日,当那股撕扯的力量终于平息时,她发现自己被死死地卡在了一处河湾的拐角。
困住她的,是一棵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年的老槐树。
盘虬卧龙般的根瘤暴露在被洪水冲刷过的河岸上,紧紧攫住泥土,也攫住了她这缕无形的残魂。
她尝试挣脱,却发现意识如同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只是徒劳。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禁锢中,她感知到了一丝奇异的共鸣。
这棵老槐树的木质纤维,在百年岁月的冲刷与生长中,竟天然形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网状结构,微观之下,宛如生灵脑中交错纵横的神经突触。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她沉寂的意识深处萌发。
她调动起右臂噬魂魔纹最后残留的一丝侵蚀之力,那股力量曾为她带来无尽的痛苦与力量,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工具。
她不再试图挣脱,而是反向渗透,将这丝侵蚀力小心翼翼地注入与她意识接触最紧密的那一小块根瘤组织。
过程缓慢得如同冰川移动,充满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她是在用自己残存的魂魄,去“说服”并改造一段顽固的木头,让它从单纯的植物,变成一个可以承载她思感的临时“活体服务器”。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微风拂过河湾,穿过槐树茂密的枝叶时,姜璃“看”到了。
数千片槐叶在风中齐齐颤动,阳光透过叶隙,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她的感知里,每一片叶子的翻转、每一次光影的明灭,都像是一个正在运算的代码位元。
风是指令,叶是载体,整棵树在这一刻,成为了她断续思感的延伸。
她无法开口说话,无法移动分毫,但她可以借由这自然的韵律,让某些巧合,看起来像是某种启示。
南村的村民最先发现了老槐树的异样。
一个起早打渔的汉子在黎明前的薄雾中,看到老槐树的树冠竟散发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微光,仿佛有无数萤火虫栖息其上。
消息传开,很快便与村中流传的“静默之耳”传说联系了起来。
人们窃窃私语,说那位以身镇压了邪物的奇女子,魂魄未散,转世成了这棵树灵,仍在默默守护着村子。
起初只是好奇的观望,渐渐地,有人在树下摆上了香案,焚香祷告。
更有甚者,一个在灾后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妇人,竟在树下割开手腕,将鲜血涂抹在粗糙的树皮上,泣不成声地祈求树灵保佑。
迷信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借着人们的恐惧与希望疯狂滋生。
张阿妹闻讯赶来时,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气氛庄严肃穆得近乎诡异。
她看着那妇人苍白的面孔和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她没有厉声呵斥,只是拨开人群,走到树下,抬头看了看那繁茂的树冠。
随即,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常用来削木头的短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手脚并用地攀上了粗壮的树枝。
“阿妹,你疯了!快下来!别惊扰了树神!”有人惊呼。
张阿妹充耳不闻,她找了一块树皮上光芒最盛的地方,毫不犹豫地用刀削下巴掌大的一片,麻利地跳下树来。
她举着那块仍在微微发光的树皮,对着众人朗声道:“各位叔伯婶子,要是这树真有灵,那我今天就当众冒犯它。”她转身,从不远处自家临时搭起的灶棚里拎出一口锅,架在火上,将树皮扔了进去,又舀了几瓢河水。
“要是真有灵,”她一边扇着火,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就让它显个灵,让我张阿妹今晚拉肚子拉到起不来床!”
汤很快就煮好了,水色澄澈,只有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
在众人或惊疑或担忧的目光中,张阿妹第一个盛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她又给几个平日里交好的邻居盛了汤。
夜里,村里十几个喝过汤的人都安然无恙,唯独村头最皮的那个顽童,因为白天偷吃了半生不熟的野果,半夜里捂着肚子哭闹不休。
第二天,这事成了全村的笑谈,众人笑称:“看来树神也只罚懒骨头,专治嘴馋的娃。”
自此之后,再无人去老槐树下焚香祭拜。
那层神秘的光晕也似乎渐渐淡去,成了人们口中偶尔提及的奇闻。
不过,这棵老槐树却因此成了村里的新地标。
它枝叶繁茂,遮蔽出一大片阴凉,村民们反而更喜欢在树下聚集,煮一锅清茶,三三两两地闲聊,商议着村里的杂事。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处安置点的楚瑶,正经历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战争。
她连续七个夜晚,都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没有画面,只有一段挥之不去的旋律:空灵的青铜铃声,混杂着婴儿无助的啼哭,循环往复,像是要钻进她的骨髓。
起初她以为是日有所思,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梦魇。
这是系统的残余部分,在尝试用最原始、最能触动生灵本能的方式,建立一条“情感共鸣通道”,试图诱导所有幸存者进入一个统一的意识频率,最终将他们重新格式化。
第八夜,在入睡前,楚瑶从贴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色泽灰败的丹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这是谢昭华早年炼制丹药时偶然得到的副产物,名为“乱神丹”,无益于修为,却能极大地扰乱神识的同步与共鸣。
当那熟悉的铃声与啼哭再次在梦境中响起时,楚瑶没有像前几晚那样被动承受。
她猛地“睁开”意识的双眼,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放声高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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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唱的是一首海边渔民在拉网时吼的渔歌,不成曲调,荒腔走板,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与汗水的咸腥味。
那歌声像一把粗糙的石刀,硬生生地楔入了铃声与哭声组成的完美旋律中,将其撕扯得支离破碎。
梦境剧烈地震颤,最终如镜面般崩塌。
楚瑶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得头痛欲裂,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流下。
她伸手一抹,是血。
但她看着指尖的殷红,唇边却绽开了一丝疲惫而满足的笑容。
她低声对自己说:“吵不死的梦,才是活人的梦。”
槐树之下,姜璃透过叶片间的光影,静静地“观察”着树下发生的一切。
一场争论正在进行,核心是新开掘的水源该如何分配。
一方是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他们认为自己出力最多,理应分得更多的水。
另一方则以几个老人为首,他们引述着姜璃还在时定下的规矩:“强者不该多吃多占,当以护佑弱者为己任。”
“可我一天挑了二十担水,膀子都快断了!”一个汉子涨红了脸反驳,“凭什么跟一天只挑两担的人分一样多?”
争执不下,气氛逐渐变得紧张。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不小的旋风从河面吹来,卷过槐树的枝叶。
万千叶片瞬间齐齐颤动,它们在地面上投下的光影急速变幻,最终竟阴差阳错地拼出了两个扭曲的字形。
那字形模糊不清,细看之下,像是“……问……他……”。
这本是风力、叶序与日光角度的偶然巧合,但在争吵的众人眼中,却成了神启。
他们愣住了,有人指着地上的光影,结结巴巴地说:“树……树神显灵了!它说……问……问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他们”是谁?
短暂的愕然后,一个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提议道:“或许,树神的意思是,这事不该由少数人决定,而是该问问我们所有人。”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于是,争吵的双方停止了对峙,所有在场的人自发地围坐成一个圆圈,开始逐个发言,最终以投票的方式,共同制定了一个兼顾出力与需求的用水方案。
在无人能感知的树芯深处,姜璃的意识轻轻一颤。
她本可以再引导一阵风,修正那个错误的“神启”,但她没有。
她选择沉默,看着他们自己找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一次,她没有纠正。
坏消息总比好消息传得快。
张阿妹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说在下游几十里外的一个聚集地,来了一位游方的道士。
那道士宣称自己掌握着上古秘法,能够“重启接粮制”,让天地秩序回归正轨。
他已经聚集了上百名信众,准备在月圆之夜举行一场盛大的“归序大典”。
张阿妹听完,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行囊。
旁人以为她要去阻止,她却摇了摇头。
她连夜赶往那个聚集地,但并没有去跟道士理论,也没有去劝说那些狂热的信众。
她只是趁着夜色,悄悄地在道士搭建的祭坛四周,埋下了好几袋已经浸泡过水、微微发芽的麦种。
仪式当夜,天公不作美,忽然雷雨大作。
道士在祭坛上念咒跳大神,信众们在雨中虔诚跪拜。
然而,仪式进行到一半,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埋在祭坛四周陶罐里的麦种,遇到充沛的雨水后迅速膨胀,竟生生撑裂了陶罐。
紧接着,无数嫩绿的麦芽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很快就缠住了祭坛上的祭品与幡旗。
那绿油油的嫩芽在雷光电闪之下,显得诡异而充满生命力。
道士惊得魂飞魄散,指着那些麦芽尖叫道:“邪物作祟!天道不允!”说罢,连法器都不要了,仓皇逃离。
剩下的百姓在雨中面面相觑,看着那些顽强生长的麦芽,最终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嘿,看来连这些草,都等不及让你们念完咒就想长出来填肚子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散场时,好几户人家看着那满地鲜嫩的麦芽觉得可惜,索性顺手拔了一些,带回家去煮粥。
楚瑶一路行至当初的渡口旧址。
河水因为上游的干旱而变得平缓,清澈见底。
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当她低下头,看向水面时,却倏然怔住了。
水中的倒影,并非是她自己。
那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女子的轮廓。
她头戴荆棘编织的王冠,面容沉静而威严——正是姜璃在最后一刻的形态。
楚瑶没有惊慌,也没有畏惧。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倒影,良久,才轻声问道:“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她伸出手指,轻轻搅乱了水面。
涟漪一圈圈荡开,水中的倒影在破碎消散前,唇形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无声地吐出了一个字。
“等。”
楚瑶站起身,没有再回头。
她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枚漂流瓶,用力将它投入江心。
在瓶身完全沉没之前,瓶子内部,一道细微的金纹一闪而过,随即便彻底熄灭在幽深的河水之中。
河岸边,老槐树的根须更深地扎入泥土,汲取着水分。
河水依旧日夜不息地流淌,冲刷着它的根基。
没人知道,这看似坚不可摧的盘根错节,在安然度过了整个枯水期后,是否还能抵挡住下一场不期而至的涨潮。
河水,从不记忆,也从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