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笔趣阁】 biquge321.com,更新快,无弹窗!
第423章还没唱完的歌不算终章(第1/2页)
春汛的洪峰退去后,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河岸。
泥沙与断木交错,仿佛大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撕扯。
曾经扎根于此的巨大槐树,如今只剩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被浑浊的积水填满,像一只凝视着灰色天空的空洞眼眸。
姜璃的意识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化作了千万缕,附着在那些被洪水卷走的树干与断枝上。
它们在汹涌的河水中翻滚、碰撞,随着水流奔向远方。
每当一截树干搁浅,或是一根细枝被冲上滩涂,她的一缕残识便随之脱落,像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嵌入湿润的泥土深处。
这片土地的秩序,从此刻开始,被植入了一段无法解读的程序。
几个月后,河岸下游的农人最先发现了异样。
隆冬时节,本该万物凋敝,田埂边却有几丛不知名的野花倔强地绽放,花瓣上凝着白霜,色泽艳丽得不合时宜。
老农蹲下身,百思不得其解:“怪了,这花怎么冬天开?”他身旁扎着羊角辫的孙女却毫不在意,欢快地摘下几朵,笨拙地编成花环戴在头上,清脆地笑道:“好看就行!”
更远处山坡上的藤蔓,也开始违背向阳而生的本能,执拗地朝着阴冷的北面岩壁攀爬,交织出诡异而复杂的图样,仿佛在描摹一幅无人能懂的星图。
这一切“错误”的生长,正是姜璃散落后留下的最后箴言。
她的意识碎片太过微弱,无法再凝聚成形,只能以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扰动天地间最细微的生机,将她的存在,加密进一草一木的枯荣之中。
当自然的秩序发生微小的错乱时,人间的秩序也在试图重建。
七个村子联合推举出的代表,聚集在山间一处开阔的坪地上,召开了史无前例的“共议大会”。
议题只有一个:如何将那份在黑暗中摸索、守护彼此的巡夜精神传承下去,并制定一部所有人都需遵守的《无名守则》。
会场气氛肃穆,人们争论不休,有的提议刻碑立传,有的建议推选永久的“守夜人”家族。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身形佝偻的张阿妹拄着一根木杖,缓缓走了进来。
她受邀前来,却两手空空,只捧着一只豁了口的破陶碗,碗里装着半囊沙土。
她走到会场中央,将陶碗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只粗陋的碗上。
“这是我走过的路,吃的苦。”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们想把东西传下去,光靠嘴说,刻在石头上,是没用的。路,得自己走。苦,得自己尝。”
说罢,她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山风吹过,碗里的沙土被一点点扬起,细沙拂过众人的脸颊,最终散尽,只留下一只空碗。
风停,场中一片死寂。
人们看着那只空碗,仿佛看到了几十年来,一个女人在黑暗山路中蹒跚的无数个夜晚。
良久,一位村长沉重地开口:“我明白了。”
最终,他们没有刻下任何碑文,而是定下了一条奇怪的规矩:每年春耕前选一日为“迷路节”。
这一天,村里的年轻人要进入深山,但不能有任何领队或向导,他们必须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摸索出回村的路线,并救援那些“故意”走散的同伴。
首年“迷路节”,就有三个年轻人被困在山坳里整整一夜,靠分享仅有的一点干粮和彼此的体温才熬了过去。
但也正因为这次意外,他们共同开辟出了三条此前从未有人走过的新山径,大大缩短了几个村子之间的距离。
苦难,终究成了最好的老师。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海边,楚瑶回到了她出生的那个渔村。
她记忆中的“不愿书院”早已成了一片废墟,可如今,废墟之上,竟又盖起了一座香火缭绕的“问答庙”。
庙宇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色的纸条,上面写满了信徒们祈求解惑的问题:“我的丈夫何时归航?”“今年的渔获会好吗?”“如何才能让我儿子考取功名?”
楚瑶看着那些卑微而急切的祈求,眼神冰冷。
她不动声色地混在人群中,听着庙祝口若悬河地贩卖着廉价的希望。
当天深夜,她悄无声息地潜入庙中。
月光下,她将墙上所有的纸条一张张撕下,没有看上面的任何一个字。
她将这些承载着无数人希望与恐惧的纸条投入一个大木盆中,舀来海水,用力地捣烂,直到它们化为一团黏稠的灰色纸浆。
然后,她用这盆纸浆,仔仔细细地糊满了整座庙宇的大门和外墙。
第二天清晨,前来祈愿的信徒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无不惊怒交加。
然而,当正午的烈日将那层纸浆彻底晒干后,奇妙的景象发生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423章还没唱完的歌不算终章(第2/2页)
灰色的纸壳表面,因为干燥收缩,裂开了无数道细密的、毫无规律的纹路。
一个曾经见过当年漂流瓶的老渔民,死死盯着那些纹路,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怔在原地,喃喃自语:“这……这裂痕……怎么跟当年瓶子上那些鬼画符一模一样……”
人群中有人闻言,也凑上前去仔细端详,随即恍然大悟。
“是啊……原来,所有的问题晒干了以后,长得都一样。”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像一根针,刺破了所有人心中虚幻的泡沫。
人们沉默地散去,再也没有回来。
不久后,“问答庙”就此荒废,门上墙上的纸壳在海风的吹拂下逐渐剥落,碎片随风飘舞,最终落入无垠的海浪之中,与那些真正的答案,一同归于沉寂。
而在大陆的另一端,姜璃的最后一丝、也是最核心的一缕意识,正停留在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里。
这粒种子搭上了一阵高空气流,越过连绵的群山,越过人间的村庄与城郭,最终飘飘摇摇地落入了一片禁地——璇玑阁的后山。
这里曾是合欢宗的旧址,如今却被谢昭华种满了绝情藤。
这种藤蔓通体漆黑,散发着压制一切情感与生机的冰冷气息,是天下至阴至寒之物。
那粒种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扎入了绝情藤根系盘踞的土壤之中。
起初,一切都没有变化。
但当夜幕降临,月华如水,奇迹发生了。
绝情藤的触须似乎感应到了那粒种子中蕴含的、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的紊乱生命频率。
这种外来的刺激,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像催化剂一般,引发了藤蔓内部某种奇异的逆向反应。
一株株绝情藤,竟开始从叶片的脉络中,分泌出一种带有微光的荧光孢子。
那光芒极淡,却连绵不绝。
月光下,整片山谷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流淌的星河之中。
无数孢子缓缓升腾,在空中飘散时,因气流的扰动,隐约组成了一句无人能懂的低语:
“……还……没……完……”
这句低语消散得很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又过了一段时日,张阿妹再次踏上了旅途。
她途经素花园的旧址,那里早已荒草丛生。
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女孩,正蹲在草地上用湿泥巴捏着什么。
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她们在捏“花娘子像”。
只是那些泥像,一个个都被捏得眉清目秀,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洁。
张阿妹笑了笑,也蹲下身,抓起一团泥巴,三下五除二捏了个歪嘴翘鼻、满脸风霜的泥人。
“这才是我。”她说。
孩子们看着那个丑丑的泥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们纷纷推倒自己面前“完美”的塑像,学着张阿妹的样子,捏起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丑像,玩得不亦乐乎。
临走时,一个小女孩追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布包着的东西,塞进张阿妹手里。
“阿姨,这个给你路上吃。”
张阿妹打开一看,是一块又干又硬的粗粮饼。
她笑着道了谢,放进嘴里咬了一大口,才尝出那股淡淡的霉味。
她没有吐掉,而是慢慢地、认真地咀嚼着,咽了下去。
“正好,”她低声对自己说,“记得这个味道。”
转身的瞬间,她干涸多年的眼角,竟有些微微湿润。
这一次,那些孩子给她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信仰,而是一份粗糙、真实,甚至带着缺陷的食物。
深夜,遥远的北境驿站遗址,曾经绚烂的野花早已化为尘土,旅人休憩的火塘里,也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万籁俱寂,仿佛亘古如此。
忽然,一阵毫无征兆的微风平地而起,轻柔地掠过火塘。
塘底最细腻的一层灰烬被风卷起,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曲折轨迹。
那轨迹的形状极为古怪,既像某个失传已久的远古符文,又像一句残缺不全的神秘代码。
片刻之后,风停,灰落,一切恢复原状。
这一幕,无人看见,也无人铭记。
然而,就在这道灰烬轨迹形成的同一刹那,远在千里之外,一处早已被世人遗忘的仙界废墟最深处,一块静置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青铜傩面,突然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傩面表面布满了古老的裂纹,而此刻,一道与那灰烬轨迹完全相同的痕迹,竟在青铜表面一闪而过,烙印其上。
然后,那块本就裂开的青铜傩面,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中,缓缓地,裂得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