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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中)
张述桐随后想到,怪不得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所以结果呢?」
「结果是,唯一有可能拍到事发现场的监控突然坏掉了,而现场又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某种意义上要感谢那场雪崩,盖住了很多东西,所以还是没有定论,其实警察早就想来问你的,只不过被叔叔阿姨挡住了。」
清逸又说:
「但总体来说,大家推理出来的事实是这样——确实存在那麽一个丶想要对顾家不利的嫌疑人,这个人曾去别墅附近踩过点,在那条环山路上留下了脚印。而今天凌晨,这个嫌疑人前往别墅的路上,被你遇到了,中途发现了一些事,可能是你想要阻止他,也可能是他想要灭口,发生了一些搏斗?然后你骑车去别墅通风报信,好死不死地发生了一场雪崩,你被埋住,等对方赶到现场,估计不认为你还有生还的可能,就放弃了。」
张述桐闻言沉默下来。
「压力别这麽大,我又不是跑来逼问你的,虽然我也蛮好奇的。」清逸劝道。
「我知道。」
「吃桔子吗,喔,忘了你手骨折了,用不用喂你?其实我最想不通的就是摩托车的后视镜,因为那个角度不可能是车子歪倒在地上弄的。所以我刚才说得夸张了点,像是被人一拳打歪。」清逸摇头笑笑,「但怎麽可……」
「是真的。」
清逸一愣。
张述桐轻声道:
「你猜的基本都对,确实存在那麽一个超乎想像的存在,力气大得惊人,速度也很快,但我不清楚她到底是谁。」
「我本来想说不信的,但我从前见过路青怜是怎麽踢飞那个盗猎犯……」清逸喃喃道,「你是说还有和她差不多的存在,然后呢?」
「我打不过她,想从环山路上骑上去,去找保镖求救,不幸引发了雪崩。」
「然后碰巧被路青怜发现才获救了?」
「可以这麽理解吧。」
「你可真是命大。」清逸感慨道,「还有一点能不能说,你为什麽一直都很确定,凌晨就是她动手的时机,我记得你当时骑车走的时候很急?」
「老宋告诉我的。」
「老宋?」
「老宋让我去他宿舍一趟,说有东西留给我。」张述桐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够了够桔子,但没够到。
「是什麽?」
「照片,那个女人出现在监控头下的照片,好几张,而且时间往往是凌晨。」
张述桐突然觉得这个说法很妙,再让恩师替自己背口黑锅好了,反正他是有故事的男人,不差这一个。
「一个准时在凌晨出现在摄像头下的女人,怎麽听着和都市怪谈差不多,真的假的?」
清逸也顾不得吃桔子了,张述桐趁机夺过来,他动着嘴巴,含糊道:
「也许那个人就是路青怜在找的人,老宋好像也在找她,我不知道为什麽。可能下午的车祸和对方有关,让他联想到了一些东西,所以让杜康打电话提醒我,先把顾秋绵接出来,再去他宿舍一趟。」
「这麽说老宋秘密还挺多的,他这些年开车乱逛不会还有别的目的吧?」
张述桐嗯了一声:
「重点不在这个,重点是,我想提醒一下你,也包括杜康和若萍,要注意岛上确实存在一些丶有可能不符合常理的东西。」
……
最后清逸也走了。
很少有事情让他露出震惊的表情,但这次他确实是带着震惊走的。
张述桐开始吃今天第一顿饭。
青椒肉丝盖浇饭。
他咬着软塌塌的青椒丝,狼吞虎咽。
烧已经退下来了,左臂骨裂,其他地方只是软组织挫伤,淤青不少,麻药劲还没过,估计到了晚上就要疼得睡不着觉。
张述桐已经预料到这个悲惨的未来。
趁还有心情他想赶紧走走,于是强撑着下了床,现在他就住在那个观察间里,发现这件事后他多少有点无语,心想这种缘分还是免了。
他来到走廊,观察间位于走廊的尽头,所以身边的人没有多少,父母暂时离开了一会,不知道去忙什麽,只剩他一人,张述桐趴在窗台上往外看,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
医院后是一栋老楼,红砖外墙,也许是屋主人疏于维护也可能是屋子早已废弃,杂草丛生,枯萎的爬山虎贴着墙面,被风刮下来一半,巨大的叶墙摇摇欲坠,一片萧瑟的景象。
上一次回溯他取名为冷血线,那麽这一次该叫什麽?
想不出拉风的称呼,暂时作罢。
他终于有空闲思考回溯的原因。
也许是濒死,他被雪崩埋住后濒临死亡,直接回到了八年后;而在医院被抢救回来,脱离濒危状态,自然就回来了。
也许和那个梦有关。
冷血上的自己可以赌一个可能,被凶手杀死后回到过去,但这一条时间线已经不存在那个凶手了,也许自己是去寻找别的方法,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
「现在你付出了一些代价,找到了『它』其他的用法。」
这句话重现脑海。
天色有些暗了,头顶的灯管很亮,他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这八年间你在为了什麽而奔跑?
张述桐喃喃自语。
已经无从追溯了。
他甩甩头不再去想,无法验证的事不值得耗费太多脑细胞,在心里留一个猜测就好。
小岛真的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而小就代表着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熟人,张述桐转过身,和前来查房的小护士对视了两秒。
对方大喝一声:
「你又想跑?」
张述桐忙说不会,我就是出来透口气。
「真的?」她狐疑道,「我觉得有必要跟院长打个申请,上条束缚带把你绑在床上。」
她上一秒还咬牙切齿,后一秒却笑了:
「开玩笑的,听说你干了很了不起的事啊,都快成咱们医院的小名人了,见义勇为了?」
「名人?哪有这麽夸张。」
「明明很夸张,今天上午你学校里的领导都来了,警察也是,哦,对了,好像还来了个大老板,应该是大老板吧,我看很多豪车停在医院门口,一个人被一堆人围着下了车。那个大老板来你房间待了一会,你一直没醒,他和你父母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是吗?」张述桐一惊。
「你不会不知道吧?」小护士更惊。
「真不知道。」
谁也没跟张述桐说过今天这麽热闹,学校和警察的人来了还不算夸张,可他没想到顾父也来了。
按说和对方若有若无的交集也不少了,但两人从未碰过面,张述桐连男人长什麽样子都不清楚。
当然,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大老板不会遗憾,相反见了才会头疼。
「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子也来了哦。」小护士又说。
「这个我倒是知道,中午看到她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睡着了。」
「不是中午,是现在。」
小护士指了指,
张述桐扭过头,走廊的另一端,他看到顾秋绵。
……
顾秋绵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
「我要转学了。」
她平静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秋绵来到他的身边,医院里开着空调,不会冷,所以她裙子外只穿了件羊毛的开衫,发梢上依然系着那枚挂坠,在窗户前闪闪发亮。
张述桐的注意力却还在那句话上。
他没想到两个人见面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更没想到这麽突然,不是初四下学期才会转走吗?
「哦……」他本能地点点头,「去哪,省城?」
「嗯,已经联系好学校了。」
「定好了下学期转走?」
「不是下个学期,是下个星期。」
「这麽急?」张述桐惊讶道。
顾秋绵点点下巴,她也趴在窗台上,一只手撑着脸,看不出什麽心情,两人一起望着那片爬山虎,少女轻轻的声音飘入耳中:
「爸爸觉得留在岛上不安全,所以让我转走。」
张述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又是哪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他唯一做出的改变就是在天亮前送顾秋绵回家。
可转学的事怎麽反倒提前了?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去做什麽了,」顾秋绵又说,「是你阻止了那个留下脚印的人,对不对?」
「差不多吧。」张述桐迟疑道。
「但你还是没告诉我。」
「因为……」
「你明明可以把我喊醒丶我再给爸爸打电话丶让保镖们去解决的,但你还是一个人去冒险了。」
「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顾秋绵转过身子,「我来医院只是想跟你道一句别,我从前说让你别再瞒着我的,我也不想看到你发着烧在外面乱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很危险的坏人,但你不听,我说累了。」
张述桐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说既然不想那麽麻烦自己,那乾脆搬走好了,这样别说麻烦,连面也见不着一面。
真是一了百了的好办法。
张述桐张了张嘴,一阵剧烈的寒风刮过,终于把爬山虎从墙面上剥落掉,馀光里叶墙轰然倒地,他甚至没什麽可说的。
两人因此对上视线,顾秋绵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虽然你阻止了那个人,但爸爸觉得他没被抓到,就代表危险没有解除,还是决定带我搬走,这麽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
「其实我不想走的,可爸爸的态度很坚决,非走不可,除非能找到一个理由说服他。」
「我……」
她说着说着垂下眸子:
「但我也知道不可能找到理由,那个人最后消失了,监控也没有拍到,警察说搜查都无从查起,谁知道他会不会再来,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其实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张述桐下意识脱口而出。
他说完感到一阵如释重负,随即便后悔了。
他心想这下麻烦了,原本可以装傻,说凶手跑了丶他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再对当晚的事含糊其辞一下,就成了一桩悬案,和许多年前的沉船事件差不多,可能有点邪乎,但传着传着大家就不再关注真相本身。
但他最后还是说漏嘴了,不是自己多喜欢瞒着别人,而是有的事说了比不说头大无数倍,顾父和警察那边想必会追问到底。
生活实在很有戏剧性。
要麽没人清楚自己干了什麽,默默无闻。
要麽有人沿着蛛丝马迹接近了真相,不需要多真,就已经有很多人觉得他是见义勇为的好少年,一整天都很热闹,处于人群的焦点,学校的领导来了警察来了大老板也来了,也许明天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锦旗和奖金塞满房间。
可事情开了个头,就一定如蛛网般蔓延下去,直到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把你紧紧地包裹进去,改变的从来不只有他自身的处境,一个失踪的嫌疑人,其实可以改变很多事。
他本以为顾秋绵听到这个回答会很惊讶,谁知她只是问:
「继续说,我要知道。」
张述桐硬着头皮,尽量把能说的部分全说了:
「你可以理解为,那个人不能落在你家保镖手里,他是……怎麽说呢,你知道岛上有座青蛇庙,那个人是他们要找的人,但这里面牵扯的东西又很多,连我都没搞清,只好努力把那个人截住。」
顾秋绵点点头,不置可否,她只是把走廊的窗户关上:
「风太大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回房间说好了。」
命运就是这麽神奇,这一次是张述桐跟在她身后回了观察间,他坐在床上,告诉顾秋绵找张椅子坐下,她却像没有听到这句话,而是反手锁上房门,站在床前,居高临下道:
「现在我说什麽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点点头。
「你说那个人被抓到了?」
张述桐点点头。
「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那个人正好也是别人要找的,不想让他落在警察手里?」
张述桐继续点头。
「所以你才和你那些朋友们半夜偷偷行动?」
张述桐仍在点头,他心说其实还有老宋。
但他突然从顾秋绵唇边瞥见一丝笑意,但很快又被她面若寒霜地抚平了。
「还有没有什麽要交代的?」
「没……」
「你这个人怎麽这麽不听话,不是说了让你点头或者摇头?」
张述桐摇头。
顾秋绵不再说话了,她只是冷冷地投下视线,似乎在分辨自己的话时是真是假。
张述桐被她这视线刺得心虚,其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扯淡,明明中午她睡着的时候还不是这麽冷冰冰的,他想说还不如做梦梦到的摩托车呢,可现在明显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顾秋绵就这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很快有些雾气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浮现,张述桐心说你对我失望也好生气也罢拜托眨下眼,你看你眼睛都看累了。
可他很快发现那不是看累了,而是她的眼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张述桐突然手足无措了,他不知道顾秋绵好端端地为什麽要哭,他在这方面永远是个笨蛋,便从床头抽了纸巾,同时劝道别哭别哭。
可顾秋绵只是抢走纸巾。
「只说最后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刚才那些话不指望你信,也不指望能说服你爸爸,倒不如说我希望你能保密,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放心一点。但最好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起码不能把路青怜卖了。
张述桐也不知道说什麽好,只能安慰道:
「我觉得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才让你转学的,所以……」
谁知她突然破泣为笑:
「傻子,什麽转学,我怎麽不知道。」
张述桐停住继续抽纸巾的手,彻底愣了:
「你刚刚见了我第一句话说的什麽?」
「说你笨笨。」她也坐在床边,瞪着眼,「我看你一点都不聪明,傻的要命。」
张述桐从前没觉得自己笨,现在好像真感觉到一点,他懵了:
「到底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谁让你不说真话。」她把那双靴子踢得很高,笑得身体发颤,「然后你就信咯,哎呀,是谁听到我要转学就赶紧说,那个人其实被抓走了!」
「我不是……」张述桐辩解道,「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那你昨天晚上又跑什麽?」她迅速回头,又瞪起眼。
张述桐乖乖闭嘴。
他只听着顾秋绵说:
「你真以为我会信那些警察调查出来的『真相』,如果你真是不小心碰到那个坏人,怎麽可能会大半夜喊上你那些朋友,所以我知道你肯定又在骗人,肯定还有好多东西不准备说。
「但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如果还和从前那样问你,得到的回答肯定就是抱歉抱歉抱歉,我告诉你我现在听到这个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说完顾秋绵接着瞪他。
张述桐小声说了一句抱歉,她才满意地回过头:
「你这个傻子就是这样,我就换了种办法,然后你就中招了。」
她哼哼道:
「你有点笨笨的,桐桐。」
张述桐又是一愣。
……
少女轻轻甩了甩长发,露出那双永远没有感情波动的眸子。
天色已暗,她在夕阳最后的一点馀晖中走到庙前,推开漆面剥落的木门。
室内昏暗,微弱的烛火照亮她的脸,路青怜看向身前的神台。
神台上点着八盏烛台,此时已熄灭了半数,堪堪照亮上方供奉的神像;
「我回来了。」路青怜对着空旷的大殿,平静道。
偏殿中传来一阵细琐的响动,一个苍老的妇人从偏殿中出来,看向她手里握着的一个泥制的小人雕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