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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那枚四叶草吊坠永不掉落(下)(求月票)
「你怎麽知道这两个字的?」
张述桐见鬼地看着顾秋绵。
「今天中午阿姨在病房里说的啊。」
张述桐心想老妈还是说漏嘴了,不过当时自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也没空在意什么小名不小名。
顾秋绵又问这是不是你小名,还挺可爱的,张述桐有点自闭,不太想和她说话。
哪有什麽转学,哪有什麽蝴蝶扇动翅膀,都是顾秋绵挖好的坑,此前张述桐觉得她不傻相反有点聪明,现在看她聪明起来简直吓死人。
「你能不能别这麽幼稚。」张述桐无奈道。
这话一出,公主一样的顾秋绵又回来了。
她皱起眉头,冷冰冰的:
「幼稚?我是看你住院了才哄哄你,张述桐,你真以为我刚才跟你说的话都是假的,我还有两个帐没跟你算呢,我真的快要和你说累了。」
张述桐知道她什麽意思,是说关于她的事不要再瞒着她,不要逞什麽无名英雄,不要拼着命到处乱跑,想来也是,在顾秋绵眼里,她昨晚跟自己出来,结果半夜又扔下她一个跑了,还差点把命搞没,就算是为了抓住所谓的凶手,可仍然让人心情复杂得很。
这估计就是两笔帐的一个。
但张述桐想不通另一笔帐是哪来的。
「你以后不继承你爸的家业真是亏了。」张述桐诚恳道。
「什麽亏了?」她皱皱鼻子。
「我怎麽永远欠你两笔帐?」
顾秋绵先是想笑,随后绷住脸: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以后不会了。」张述桐只好说,「我这次也吓得够呛,幸好你家附近山矮雪薄,有惊无险。」
他的本意是认个错,谁让顾秋绵听「抱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好绕个圈子,可顾秋绵听了没有笑也没有继续生气,反倒沉默下来。
「你这个人怎麽老是说这种轻佻的话。」
过了好半晌,她才轻轻说: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昨天还好好的,但第二天就突然消失了。」
张述桐说我当然知道,他又在心里说,你上次就是这样啊,本以为安稳地回了家,可突然就出事了。
顾秋绵却说你明明就不知道:
「我就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没有你以为的那些徵兆,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晚上。你们一起吃过晚饭,她来到你房间亲了你的额头跟你说了晚安,可你没有和她道过别,因为怎麽都想不到她会消失,真的就是一个很寻常的晚上的很寻常的一面,没有刮风没有下雨,也不是特殊的值得纪念的日子,可那个人突然消失了,过了好久你才知道是最后一面。
「可你有好多好多话没跟她说呢,你总是梦到她,我也听人说过这种感受啊,比如做梦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只会以为消失很久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很幸福很激动会很想哭,但我知道那是假的,起码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因为我太贪心了,哪怕梦到又怎麽样,梦醒后一切都会照旧,所以在梦里哪里会有感动,只有害怕。」
「你能明白吗?只有害怕。」顾秋绵抬起头看向他。
张述桐不知怎麽回答,他大概猜出顾秋绵在说她和妈妈的事,其实每个人都有一点藏在心里的秘密。
他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无非是垂着眼睛看向地板,张述桐偶然会看看顾秋绵耳后的那枚发坠,现在它静静地垂在发梢里,不复刚才飞扬。于是他迟疑地点点头,有意扯开这个话题:
「你爸爸那边怎麽说?」
「什麽怎麽说,他今天通了好多电话,估计想找到那个人,他要这麽容易就会走才是怪事。」顾秋绵嘟囔道,「而且我刚刚跟你说了这麽多你是不是没听进去,那我以后不说了。」
「我听进去了。」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嗯。」
张述桐本以为顾秋绵是演技超好,不久前在走廊里说转学是演的,后来回了房间气场大绽是演的,就连刚才眼睛有点晶莹也是演的,但其实不是,现在他又抽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女孩,不知道该怎麽劝她,有的事没有重来的机会。
「其实我见过阿姨了。」张述桐最后还是说。
「你……」顾秋绵愣了愣。
「还记不记得,那天在你家楼下看电影,全家福掉了,我当时上了楼,想帮忙把它挂起来,可吴姨没让我和宋老师进去,她扶相框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了阿姨的照片,虽然大部分都被挡住了,但正好能露出阿姨的部分,穿着一身白色的轻纱……」张述桐不知道该怎麽描述,好像说什麽年轻漂亮温柔都不太合适,他只是遵从内心的感受,「笑容很美。」
「嗯,笑容很美。」顾秋绵也轻轻笑了笑。
病床正对着窗户,他们坐下来的时候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张述桐没有看表,不知道时间几何,黄昏已至,天空涂抹着最后一抹橘红的馀晖,也许是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所以今天看到的夕阳格外的大,它几乎要撑满整个窗户。
视线很好,能望得很远,近处豆腐块一样的建筑丶远处延绵的山脉,尽头处闪着粼光的湖面,一切都被染成橘红色。
冬夜就要降临了,可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冷,这里有空调,也有一台小小的彩电。
他问:
「要不要再看一场电影?」
「等等,你刚才说什麽?」顾秋绵却睁大眼,红润的嘴唇微张成一个o形。
「看电影啊,昨天答应你看完的。」张述桐说着摸起遥控器,找到中央六台,信号不太好,「不过不一定是罗马假日了。」
「不对,我问你上一句说什麽!」顾秋绵焦急起来。
「那天在你家楼下看电影……」张述桐疑惑道。
「然后呢?」
「全家福掉了。」
「下一句!」
「我想进去扶起来,但吴姨没让我进……」
「所以你当时站在书房门口,全家福被吴姨挡住了,最后只看到照片的一小部分,」顾秋绵语速飞快地帮他补完后面的话,「没看到其他东西,包括我和我爸爸?」
「当然,怎麽了?」
张述桐不知道她为什麽反应这麽大,难道就不该提全家福的事,顾秋绵并不希望别人提到她妈妈?
「怎麽不早点说!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个木头!笨蛋!傻子!」
她白皙的肌肤也被夕阳染红了,一直红到耳尖:
「我走了!司机还在楼下等我呢,和你很熟吗,谁要和你看电影……」
她说着站起身,就要拉开房门,可拉了一下没拉开,才意识到刚刚房门被自己反锁上了,于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拜拜,傻子。」
张述桐觉得雪崩一定冻坏了自己的脑子,否则他怎麽完全听不懂顾秋绵在说什麽:
「你突然怎麽了?」
「不丶知丶道!」
这样说着,她唇角却勾出一个明媚的笑弧。
张述桐看着她闯出房间,小靴子踩在花花绿绿的水磨石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步子很快却又走得轻松,那枚银质的挂坠始终慢她一拍,在发梢里一摇一晃,却永远不会落下。
……
「已经找到了。」
路青怜将泥人的雕塑放在石砖上,她直起腰,注视着站在偏殿门口的老妇人:
「这是什麽?」
「泥人。」
「泥人……」
路青怜轻轻念着这两个字,随即转过脸,她看向寺庙的右墙,一整面墙上是已经斑驳的壁画,它们不知道流传了多久。
路青怜看向壁画的右下角。
蓝色的颜料代表湖水。
黑色的颜料代表沼泽。
绿色的颜料代表杂草。
如今这些颜料早已褪色了,仿佛蒙着一层擦不去的灰尘,但不难分辨黑色与绿色包围着蓝色。
一个看不清五官丶憨态可掬的娃娃躺在里面。
娃娃遍体土黄色,或者说当初画它的颜料就是用了某种泥土。
路青怜默默往后看。
这幅壁画的后面,是一个横躺在地面上的人,他紧闭双眼,周身围着更多的人,那些人的眼睛被画成倒三角,也许是代表了伤感。
第三幕,双眼紧闭的人出现在沼泽中。
第四幕,泥娃娃消失了,双眼紧闭的人也消失了,沼泽中空空如也。
第五幕,双眼紧闭的人重现出现在人群中。
死者苏生。
壁画截然而止。
路青怜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老妇人却叫住她:
「告诉我,你是怎麽遇到它的。」
「偶遇。」
「说下去。」
「打晕了那个人,按照你说的,将它带去了西边那片水域。」
「它之前变成了谁?」
「我不认识。」
「把它摆到神台上面吧。」老人嗓音很低,像是玻璃碎片一样划过石板。
她看着少女将泥人摆在神像前,一旁的烛台火苗微弱,光亮舔舐着泥人的身体,这个泥人没有五官,只有一张模糊的脸,晦暗不明,似笑非笑,像是孩童的摆件。
「好孩子。」
老妇人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好孩子,你比我想得还要好,只用了不到五天就找到它。」
老妇人有着一头及腰的银发,她佝偻着腰,慢慢走到少女身边:
「我早就说过,不该忘了自己的本分,你是庙祝,除了这座山,除了侍奉神,莫做他念。」
少女身姿高挑,老人的身高堪堪够到她的肩膀,老妇人便伸出那只乾枯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少女背部,每说出一个字手掌就落在她的身上,岁月像是穿梭,又回到她壮年的时候,只是如今她再难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冷不冷,饿不饿?」
路青怜只是摇摇头,面无表情。
「你这些天辛苦了。」
老妇人缓缓说:
「不像你的母亲,她不听我的话,非要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吵嚷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幸好留下了你,明天你便去她墓前看一眼吧。」
路青怜看向神台的更里侧,除了烛台和泥人,其实那里还摆着一个个牌位。
一个木头刻成的小牌,并在一起,这是世世代代庙祝的牌位。
路青葵。
路青岚。
路青城。
路青莺。
路青……
路青怜收回目光,平静道:
「我有些累,如果没有其他事……」
「我当然知道你累了,」老妇人第一次打断她的话,「这些天还下了雪,一直在外面跑吧。你从小就不爱惜自己,每天这麽晚回来,我一直看在眼里,当然会累,跟奶奶说,这些天都做了什麽?」
妇人的嗓音尽管刺耳,却渐渐温和下去,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站在神像前,罕见地聊起家常,庙里萦绕着淡淡的烟气,时光也慢下来,烛光安静地舔舐着她们的脸。
「这一件事就足够忙了。」
「也是。」老妇人自言自语,「毕竟只有五天,奶奶老了,身体出了些毛病,这些天一直住在偏殿,都没有出来过,烧饭扫雪擦拭神像,这些事都放心交给了你。」
她顿了顿,停住拍打着少女后背的手,慈祥地说:
「时间这麽紧,你又要上学,又要做那些杂事,自然忙得抽不开身,现在这件事总算结束了,所以……」
忽地一声闷响,她的手掌重重拍在少女背上:
「所以路青怜!你告诉我!祂的右眼是什麽时候碎的!」
这一刻火星飞舞!
摇摇欲坠的火焰中,路青怜闷哼一声,身体措不及防地颤了一下,她随即看向青蛇的右眼,明明被蜡油封好的玛瑙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层裂纹。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还是真当我已经看不见了?」
苍老的声音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此前她一直在缓缓游动在草丛中,只为了伺机而动。
「你,不错,也开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老妇人紧紧地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蒙着一层白霾。
「是我的错。」路青怜垂下眸子,「12月5日下午。那天我扫完了雪,它突然碎了。」
「为什麽不说?」她逼问道。
「因为修补起来很麻烦,我不该为了省事,用蜡油把它涂了起来。」
「省事?还是装傻?」老妇人阴沉道,「你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麽?」
「我忘了。」路青怜低声说。
「我从前应该告诉过你,现在我再说最后一次,祂的右眼碎了,就代表有人从未来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忽地变得高昂,她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一字一顿:
「你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有多久,找到他,不管是什麽人丶不管用什麽手段!把他带到庙里!现在你要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不要让我发现你还有别的念头!」
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少女的眸子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她轻轻吐出了一个字: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