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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霞听到主编的这个安排,心脏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了几下。她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紧张,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
欣喜的是能跟在叶晨身边学习,这是多少实习生求之不得的机会,毕竟叶晨的身份,可不只是一个省报记者那么简单,他还是省出名的文学作家;紧张的则是怕自己做的不好;尴尬则是源于上次分别时自己的那点小心思,
和之后的自我反省。
田晓霞偷偷瞟了一眼叶晨,见他神色自然坦荡,似乎全然未将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连忙表态道:
“谢谢主编!谢谢叶老师!我一定认真向叶老师学习,努力做好工作!”
就这样,田晓霞顺理成章的成了叶晨的徒弟。接下来的时间里,叶晨履行着一个师傅应有的职责,甚至更为尽心。
他系统的给田晓霞讲解着新闻采写的要点,帮他熟悉省报的运作流程,外出采访时也尽可能将她带在身边,让她从实践中学习。
在工作中,叶晨表现的专业、冷静、一丝不苟。他对田晓霞的要求,甚至比对其他新人要更为严格一些,稿子写的不好会直接指出,提问角度不对,也会耐心分析。
叶晨光丝毫没有因为田晓霞的身份,或是存着别的什么心思而有所偏袒或特殊照顾。这种纯粹专业的态度,反而让田晓霞最初的那点尴尬和旖旎心思渐渐消散,转化为真正的敬佩和学习动力。
而只有叶晨自己心里知道。在这份看似平常的师徒关系下,隐藏着他怎样紧迫的使命感和深沉的忧虑。
和田晓霞外出采访,每一次讨论选题,他都会有意无意的引导着田晓霞远离那些可能涉及危险区域的报道;他甚至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个小女生的性格和行事风格,思考着如何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挽救她英勇却脆弱的生
命。
田晓霞在省报新闻部实习的第一天,虽然努力表现的很专业,很好学,但那份细微的不自然和偶尔闪过的尴尬,还是没能逃过叶晨敏锐的眼睛。
田晓霞看向叶晨的眼神,有时会快速躲闪,回答问题时会不自觉的比平时更拘谨一些。叶晨作为一个资深的海王,经历过那么多世界,对人情世故,尤其是女孩子家这点微妙心事,自然是洞若观火。
叶晨知道,上次在黄原市里国营饭店那番带着试探意味的谈话,让这个骄傲的姑娘在她面前有些放不开了。
这种状态自然是不利于工作,更不利于他后续计划的开展。所以他需要尽快打破这层坚冰,将两人的关系引导回自然,坦荡的轨道上来,最好是稳固在纯粹的师徒和朋友关系。
于是在下班铃声响起,大家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叶晨很自然走到田晓霞的办公桌前,用轻松随意的口吻发出邀请:
“小霞,第一天实习的感觉怎么样?晚上没什么事吧?你师娘前两天还念叨你呢,说有些日子没见你了。走吧,一起去家里吃个便饭,顺便认认门儿,也算是给你接风了。”
叶晨特意用了“师娘”这个带着传统尊称,却又在当下语境中略显诙谐的词,一下子将两人的关系明确界定在师徒的框架内。同时,又用贺秀莲的想念作为由头,显得亲切自然不会让邀请显得突兀或带有任何歧义。
田晓霞明显愣了一下,脸上迅速掠过一丝慌乱和羞涩,但看到叶晨目光清澈坦荡,笑容温和自然,完全是一副兄长关心妹妹的模样,他心中的那点纠结,反而松动了不少。
田晓霞很清楚,她确实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打破这种莫名的尴尬,同时也想看看贺秀莲对自己的态度。她连忙微笑着点头道:
“好啊,谢谢叶老师!我也正想去看看秀莲嫂子呢。”
到了叶晨家,提前接到信儿的贺秀莲早已准备好了饭菜。听到敲门声,她系着围裙跑来开门,看到叶晨身后的田晓霞,脸上立刻绽放出真诚的笑容:
“小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正好我今天炖了排骨,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可算有口福了!”
贺秀莲的态度热情而又自然,丝毫没有芥蒂的样子。她的坦然,一方面确实是之前丈夫叶晨的开导起了作用,让她想通了关键,不再将田晓霞视作潜在的威胁;
另一方面,也是看到丈夫叶晨行事光明磊落,主动将田晓霞以徒弟的身份带回家吃饭,这份坦荡,反而让她彻底放下了心。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也愿意展现自己,作为女主人的大度和善意。
饭桌上气氛融洽,贺秀莲不断给田晓霞夹菜,关心的问她实习累不累,工作习不习惯,完全是一副大嫂关心小妹的架势。叶晨则偶尔插科打滚,说说单位的趣事,或者点评一下桌上的饭菜。
田晓霞看着眼前这一幕,丈夫温和稳重,妻子善良热情,小小的家里充满了温馨踏实的气息。
她心中最后那点残存的,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旖念和比较心,在这样的氛围里,彻底消散于无形了。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点小心思,是多么的可笑和没必要。
这顿家常便饭像一阵温暖的风,彻底吹散了田晓霞心头的迷雾和尴尬。她不再纠结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感投射,而是真正开始以徒弟和妹妹的身份,来看待叶晨和贺秀莲。她笑着分享起实习第一天的见闻,语气变得轻快自然
了许多。
阳光看着妻子和徒弟之间融洽的互动,看着田晓霞重新变得明亮清澈的眼神,心中暗暗点头。这一步棋走对了,既安抚了妻子,又解开了田晓霞的心结,为他下一步更重要的计划,拯救她的生命,扫清了人际上的障碍。
晚饭后,田晓霞想着帮贺秀莲收拾碗筷,然后才在夫妻二人的送别下离开。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拂面,她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明朗。一个新的阶段,似乎真的开始了......
郧西县如今的一把手已经换成了张有志,而原来的书记李登云则在几个月前调到了黄原市,担任卫生局局长的职务。
李登云和老伴就李向前这么一个儿子,眼见儿子的婚姻搞得现在这样支离破碎的光景,老两口儿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说不出的苦恼。
李登云本就不是什么心胸特别开阔的人,儿子婚姻的不幸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甚至影响到了他的工作状态。
他感到有些心灰意冷,不愿再承担县官员那般繁重的事务和责任,主动要求调任到相对清闲的市卫生局当局长。县委大院那间宽敞却沉闷的办公室,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象,都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疲惫和压抑。
这个调动,李登云并没有去找如今已是地官员的田福军帮忙,而是通过已经调到省里工作的苗凯和现在仍在市里的冯世宽帮着操作的。
这其中的缘由,明眼人一看便知,李登云对于田福军,心里是存了怨气的。在他那间即将搬离的办公室里,他看着窗外熟悉的院落,心里五味杂陈。
在李登云看来,若不是田福军的侄女田润叶那般对待自己的儿子,李向前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这种怨怼虽未明言,却体现在了这看似寻常的人事调动之中。
当然,李登云执意要调到黄原市,还有一层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为了儿子李向前。他想把儿子调到身边来,给他开车,这样儿子就不用再守着他那个油污遍地的破修车摊,一天到晚心情忙碌,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看着就
让他这个当爹的心疼。
等到在市里安顿的差不多了,卫生局的工作也初步理顺,一个周二的下午,天气有些阴沉,秋风吹着,街边的落叶打着旋儿。
李登云便抽出一个空闲,专门按照打听来的地址,去找儿子的修车铺。他想象着儿子在那种环境下劳作的辛苦模样,心里一阵阵发酸。
然而,当他终于找到那个位于老城区街角,门面狭窄,门口散落着轮胎和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味道的修车铺时,眼前的一幕却让他愣在了原地,几乎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只见在李登云印象里,本该是愁苦落魄的儿子李向前,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蓝色劳保布工装,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铝饭盒,吃的正香。
而旁边那个让他李家上下都耿耿于怀的田润叶,竟然也在。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格子外套,怀里抱着那个不属于他们李家骨血的孩子,孩子的小脸蛋儿白白净净的,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
田润叶脸上带着一种李登云从未见过的,温和而宁静的笑意,她正看着李向前吃饭,时不时还低声说句什么。
李向前抬起头回应着,脸上竟然也带着一种......一种李向前很久未曾见到过,轻松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神情!午后的阳光艰难的穿透云层,恰好酒在这一小片区域,勾勒出一副出人意料却异常和谐的画面。
两人之间气氛融洽,谈笑风生,丝毫没有李登云想象中的那种仇人见面,苦大仇深的模样。硬要说的话,他们之间看起来更像是一......朋友?
至少在李登云看来,眼前这种平和自然的相处模式,远比过去那段婚姻里,两人之间那种冰冷别扭,貌合神离的状态要强上百倍。修车铺里的收音机沙沙的播放着样板戏,更衬得这种场景有种不真实的温馨。
李登云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手里,拎着的给儿子准备的水果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还是田润叶先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明显的羞窘和慌乱。她连忙站起身,低声招呼了一句:
“......“
说完,田润叶便下意识的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一些,仿佛这样能寻找到一丝依靠。李向前也看到了父亲有些惊讶的放下手中饭盒,手上还沾着油污,开口问道:
“爸,你怎么来了?”
田润叶显得十分不自在,她匆匆将带来的另一个保温桶,往李向前手里一塞,然后低声说道:
“向前,你慢慢吃,我先带着孩子回去了。”
说完后,田润叶对着李登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便抱着孩子,低着头,像一只受惊的鸟儿,快步离开了修车铺,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街角嘈杂的人流中。
修车铺里只剩下李家父子二人,空气中还残留着饭菜的香气和浓重的机油味。李登云看着儿子手里还捧着的,明显是田润叶精心准备的冒着热气的饭菜,又看了看她消失的方向,心情的复杂难以言喻。
他原本准备好了那些安慰儿子、数落田润叶的话,此刻,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眼前的情景完全推翻了他的固有认知。
他似乎需要重新看待儿子和这位前儿媳之间的关系了,一种混合着困惑、诧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的情绪,在他心中弥漫开来。
秋风依旧凉爽,但他看着儿子似乎并未如想象中那般凄苦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
田润叶走后,修车铺里一时陷入了沉重的寂静,只有角落里那台外壳泛黄,天线歪斜的老旧收音机,还在执拗的咿呀咿呀唱着腔调模糊的样板戏,声音沙哑而遥远,像是从另一个隔绝的世界传来。
空气里混杂着浓重刺鼻的机油味,方才饭菜残留的些许温热香气,以及从门口缝隙钻进来的,带着寒意的秋日气息,几种味道交织缠绕,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氛围。
李登云搬过一只沾着油渍的小马扎,坐在儿子对面,目光复杂的审视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磨砺的似乎比过去沉稳,却也更显沉默的儿子。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那双习惯于在文件上签字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期盼和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向前啊,刚才爸看你和润叶,相处的还挺......挺平和的?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个啥情况?”
李登云语气顿了顿,浑浊的目光在儿子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和疲惫的脸上扫过,似乎在斟酌最不伤人的用词,最终还是把心底最深的关切问出了口:
“有没有往后想想......重新复婚的可能?”
父亲的问话像一根细而尖的针,轻轻刺破了李向前脸上那层凭借着巨大努力才维持住的短暂平静。他刚才因为田润叶的到来而显露出的一点微弱光亮,瞬间黯淡了下去,湮灭在眼底的深潭里。
李向前深深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住自己那双摊开的、沾满黑色油污、指甲缝里都嵌着洗刷不掉的污垢的手,仿佛那粗糙的掌纹里刻着他无法言说的命运。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有胸前微不可察的起伏,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澜。
修车铺里一时间只剩下收音机,那不成调,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唱腔,以及门外街面上偶尔经过的自行车发出的“叮铃”声。
李登云也不催促,只是用那双已见浑浊的眼睛耐心的等着,然而那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却透露了他内心正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慢慢攥紧。
过了许久,久到一只苍蝇嗡嗡地飞进来,在油腻的工具台上徘徊了一圈又无聊地飞走,李向前才缓缓抬起头。
眼神里不再是年轻时的莽撞,而是充满了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深刻的无奈和一种想要保护什么的苦涩。他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费力地挤出来。
“爸,”他叫了一声,这声称呼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润叶......她现在带着的孩子,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搬出的巨石,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猛地砸进了李登云的心里,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花白的眉毛惊愕地扬起,呼吸都为之一室,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张了张嘴,干燥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立刻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李向前没有回避父亲那震惊乃至近乎骇然的目光,继续艰难地说道,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这件事,街坊邻居可能早有风言风语,只是没人敢在您和妈面前说道罢了。我和润叶......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机油和金属的冰冷味道,仿佛需要借助这污浊的空气才能鼓起巨大的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复婚?………………爸,我俩不是没想过。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跟过电影一样………………
可是,就算我们俩现在处得还行,像......像老朋友一样,甚至比过去还是夫妻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还自在些......
但那道坎,它就像这地上的油污,黑乎乎、黏腻腻地糊在那儿,根本迈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