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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微尘有些懊恼地走出云苑楼，摸摸空了大半的百宝袋，望着白日里凄凉的街景，又看看身后来客始终络绎不绝、门槛踏破的云苑楼，自己则一身破烂、钱袋空瘪地站在辉煌的高楼之下，试图接受自己即将成为穷光蛋的事实。
夭夭在她后面紧接着跟了上来，走出云苑楼的正门口的时候，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午后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的圆脸上，显得十分温柔可爱，她笑着对于微尘说道：“咱们走吧。”
“小小一个狸奴，没想到这么贵！”于微尘痛心地说。不仅鲛珠分去大半，还额外加了两颗夜明珠。
“物是死的，猫是活的，你要相信我有所值，一定比你那些珠宝有用得多！”夭夭十分自信地说。
“我要是不信，能这么快把你给买下来吗？”于微尘一想到那些能够填满一个大钵盂的鲛珠就这么入了云苑楼的库房，同那些世俗的又脏又臭的金银和铜钱安置在一处，就十分心塞。
“在到达帝城之前，你可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许调皮捣蛋，更不去许擅自离开我身边。”于微尘以大人教训小孩的姿态对夭夭说道，希望能够稍微起到一点震慑和管教的作用，尽管按照人间的年岁来计算，这小妖精的年纪已是她年纪的近十倍。
“是，小女子谨遵嘱咐！”夭夭交握着双手，欠了欠身，乖巧说道。
“别打趣。”于微尘理了一理衣襟，然后拿着那张关坊的请柬，对夭夭说：“赶紧告诉我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关坊到底又是个什么地方。”
夭夭接过请柬，沉吟道：“嗯，这是关坊老板的字迹，他命手底下的人照他的字迹写了几十份这样的请柬，具体是多少份我记不清了，不过也不重要。只知请柬份数有限，分量不轻，能获得请柬受邀到关坊里面参加赌局的人，都有些身份和地位。”
“赌局？”
“是呀，关坊是妖市里有名的赌场，开设各式各样的赌局，赌什么的都有。”
夭夭又指着请柬上的字说道：“请柬上面说，今夜戌时关坊‘斗场’开局，凭此请柬直接入场参加。”
“今夜？时间这么赶？”于微尘把脸凑过去看那蝌蚪一般的怪文，夭夭便逐字地再解释一遍给她听，于微尘知道个大概意思也就不想看了。
“三月一十五日戌时，就是在今夜戌时。关坊分设大大小小一共七十二处赌局，每一处赌局的形式有所不同，若论风雅，有玩骑射投壶的；若论世俗，有玩牌九骰子的；而这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但关坊盈利最多的赌局在‘斗场’，拿着请柬进去的人可以直接自己上场玩儿，即便是输了，赌坊也会给你补偿。当然，你也可以作为看客在一旁观局下注，但即便是赢了，你也得上交五分有一的收盈给赌坊。”
“这‘斗场’跟别的赌局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单它盈利最多？”于微尘想起那云娘让她带上钱和刀的嘱咐，问夭夭道。
“当然是因为观局和下注的人最多呀。”夭夭用一副“这你都想不到”的表情看着她，“行了，具体情况等我们晚上到了关坊才好和你细说，现在这些话在外面讨论也不合适。”
于微尘看见来往的人都在打量着她们，发觉自己辛苦买来的消息可不能就这么随便让人听了过去，于是拉了夭夭就要走。
“你上哪去呢？”夭夭问道。
于微尘想了一想，再看看这妖市宽阔纵横的大街、林立密集的商铺，一时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于是放开夭夭，停了下来，说道：“现在距离戌时尚早，要不找个地方休息，或者回客栈？”
夭夭摇头说：“这大白天的，茶楼酒馆都懒得开门迎客，回客栈的话，你结清饭钱和房钱了么？”
于微尘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粒鲛珠，伙计收了。”
夭夭看着眼前这位嘴上抠门吝啬，但行为却视金钱如粪土的奇女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既然账已经结清，就没必要再回去了，何况小林子也不在那儿做活了，吃不到鱼了。”夭夭一提到鱼便有些怅然。
“他……”于微尘见状，不知这猫惆怅究竟是为那人还是为那鱼。
夭夭知道她所想，便道：“小林子原本也是跟你一样的外来客，要来云苑楼里买东西，只是他要买的东西好像还挺贵的，一时银钱不够，但他厨艺出众，于是就在妖市的客栈里做了伙计。他进妖域也是我招揽进来的，后来我就经常去他们家客栈里吃鱼，现在他攒够了钱，就不在那里干活啦，吃不到鱼，去也没意思。”
于微尘站在街道上望着几乎触摸云端的云苑楼，想着他此刻应该也已经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吧，也许还在她们之前就已经离开。
“好吧，那我们站在云苑楼下聊天、大白天上街溜达溜达，还是直接去关坊大门口蹲着，等他们戌时开放赌局呢？”于微尘两手一摊，说道。
“额……”夭夭把目光从于微尘的头扫到她脚下，思量一番道：“你现在这幅模样，就算拿了请柬，关坊也有可能把你拒之门外。”
“什么意思？”
“关坊赌局虽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但对于像你这样的外来客还是存有警惕之心，有了请柬，也要盘查，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我们得先做一些准备。”
“有了请柬还要盘查？那这请柬也没多大的分量。”于微尘把那请柬正反两面看了看，撇嘴说道。
“不小心谨慎一些，那么大的赌坊、那么多复杂的生意又如何经营打理呢？”
“你肯定是去过的吧？”
夭夭略微一愣，说道：“妖市我哪里没去过。”
于微尘还想说些什么，被夭夭打断，拉了她边走边说道：“你这一身的破烂需要立刻换下来，要不然关坊的门我们都不一定进得去。”
“不是我说，去个赌坊还得打扮一番不成？”于微尘诧异。
“不需要你涂胭脂水粉，但你至少也得穿得体面一些，若连表面上看着都不像是有能钱过来玩的，免不了被人轻看了。”
夭夭拉着于微尘走过几条街巷，七拐八拐走得她快要记不清路，终于来到一间成衣铺。
“白日里不是不开市么？这布庄怎么开了门？”于微尘问道。
“也不是所有的铺子都闭门关店。”夭夭简单回答道。
成衣铺里光线昏暗，伙计没有，老板不见。店内展挂的衣服都是女装，裁制缝纫、绣绘做工都很精美，于微尘用手一摸，手上却都是灰尘。
“刘老板！”夭夭往店铺里面喊了一声。
“这又是你经常来的地方？”于微尘问道。
“好久没来了，白日里开张的铺子不多，能找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刘老板制衣的手艺很不错，给你挑一套。”说完，拉着于微尘走进内室。
成衣铺的内室是老板裁衣缝制和做精工刺绣的地方。二女来到内室，就见一个颧骨凸出、双颊凹陷、皮肤黝黑的精瘦中年男子，他正在认真裁剪一套女装，刚做到缝制领口位置的步骤，见到有客人来，便放下了手上的活，起身去招呼她们，一脸的质朴憨厚，微笑着问她们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夭夭对他说道：“刘老板，把您新近缝制的衣服都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都在这里啦！”刘老板指着内室挂起来的那些衣服说道，“喜欢什么样的，自己挑吧。”说罢，又继续去做手上的那件衣服去了，任凭她们二人在内室挑选。
于微尘见到内室中挂满各式各样崭新的漂亮衣服，心中也自欢喜。毕竟正值桃李年华，漂亮的物什总能引起少女的爱美之心。在无尽藏海的时候，她的穿戴只限于鲛绡和珍珠，从未见过海外的绫罗绸缎和麻衣布帛，也没有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与她讨论装饰。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和水族的少年们切磋刀法、角力较量，就连总角之年的发辫都是他们帮她扎的。第一次见到这海外成衣铺里琳琅满目的衣服，于微尘也心中喜悦。
“来，你试试这一件！”夭夭早已挑好一套自己中意的衣裳，要拿给于微尘去试。
于微尘被夭夭带到外室的一处小隔间里，把那一套衣服换上，是一件对襟齐胸襦裙，她穿上那一套衣服，拿起刀来耍了耍，觉得并不方便，就不管夭夭说穿在她身上有多好看，马上换了下来。
又挑了几件，于微尘不是嫌露骨花哨，就是嫌打架不便，最后在夭夭好说歹说之下，在她挑选的衣服里面，自己选了一件合适的交领齐腰襦裙，听到刘老板也夸赞她换上新衣之后分外活泼明艳，两个人这才终于满意。
夭夭觉得于微尘的鲛珠贵重，便自己帮她垫了钱，于微尘把自己那一身破烂的鲛绡给了刘老板，因为他说能改制成手帕方巾，也总比她弃之不用更好，因此一套衣服没花多少钱就买了下来。
走出店铺门口，夭夭看了看于微尘，连连感叹“人靠衣装”，但于微尘觉得这并不像夸她的话。
“感觉还欠缺点什么。”夭夭像观赏一件玩物一般看着于微尘。
“怎么，你真的要我涂上胭脂画上眉吗？”于微尘搔头说道。
“对了。”夭夭把她搔头的手拨了下来，说道：“你看看你这鸠巢一样的头发，发簪也不束一根？”
“不至于吧，咱们去的是赌坊，又不是参加宴会，有那些工夫打扮，我还不如练练刀呢。”于微尘摩挲着刀说道。
“唉，这红颜跟宝刀呢，用的好都能起到一样的作用。”夭夭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你，披头散发、戴着面具、擎着宝刀、一身红衣，去人家赌坊还是挺吓人的，但你若梳个干净利落的发饰式，一身干净整洁，刀稍微低调一点地背在身后，这就全然不同啦，你是想做女鬼呢？还是做女侠呢？”。
于微尘一边觉得她幼稚，一边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面目狰狞的女鬼和又飒又美的女侠两个形象。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外在皮相的人，但见这猫一脸欣喜和期待的模样，又觉得束个发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