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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执枫寄回的信内容很简洁。
只说拿到了东西,不日便会归京。
他从咔卢县连夜奔回越州城,刺史周青秋正城门大开地等着他。
断臂上因骑马而加速流出的血,浸满了他半身衣袍。
他脸色惨白如鬼,终是进了城,活着见到了刺史。
周青秋难得露出了一抹笑:“不愧是萧恨山的外孙。”
他强撑着写了信,递到国公的人手里,就晕死过去。
缓了整整一日才醒过来。
他躺在他们洞房花烛夜的屋子里,心里还不知如何同苏岚沙交代。
身上还有那桐油布勒出来的青紫痕迹,左臂空空如也,实在算不得平安。
索性信里避而不谈。
周青秋忽然进来了,见他醒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见到他了?”
温执枫思考了一下,点点头,猜周青秋提的是咔卢县的主簿。
他放火,引了火药炸毁全城,以身殉道。
带着他给的证据,回京直达天听,此事一定会对崇清造成重创。
“他姓甚名谁?临走前他不肯说,只称姓萧,云崖萧氏。”温执枫心里还是有些执念。
若不是主簿救他,他早就死在了水牢里。
虽然每日他喂饭十分粗暴,像是喂猪填鸭一般,许是恨铁不成钢吧。
周青秋摇摇头,似是在回忆:“我从未见过他们。”
十几年。
他甚至都不记得是如何发现还有那么一批人,想要为萧家讨回一个公道。
周青秋也只是其中传递消息的一环。
几日前收到的那封信,想来就是他们的绝笔。
要他把温执枫送回京,守好越州一方,自会有人接替老将军的担子,为他们报仇雪恨。
“咔卢县的动静太大,你既已醒来,今夜便上路吧。再不走,崇清的人就要来了。”
温执枫应下。
他把祖父私兵和旧部留在了越州,留给他们一句话:“待我归来,萧家军必将重现荣光。”
他是一定要回来的。
他要为外祖父和那些人报仇。
温执枫带着苏家和国公的人马,连夜北上回京。
“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苏岚沙说道。
温执素心里也卸了个重担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苏岚沙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刚放下的心,嗖地提了起来。
“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信里都不敢提。等我见了,就拿他没办法。”
眼里的泪终是落了下来,打在信纸上啪嗒啪嗒地响。
像夜里躺在床上将要入睡时,猛地击在屋檐上的雨。
温执素拍了拍苏岚沙的肩,安慰道:“留得青山在。若你心里不爽,待他回来任你处置。”
信留给了苏岚沙,她还是需要上去知会国公一声。
这是他们合作之间的必要见面。
她还没上楼梯,霜临提醒她,国公有事已经离开。
温执素直接把消息告诉了霜临,反正有人知道了便好,无所谓是否见他本人。
说完她就离开了,打算带着苏岚沙回将军府。
楼上的人,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脚步声远去了,也不发一言。
她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不愿再等着见他一面。
挽梅院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平和,万事皆要等温执枫回京,才能有下一步动作。
温执素便又掏出她的话本子来写。
这一日,她放下手里的笔,才发觉外面天色已深。
最近东西两市的铺子忙得很,宁王妃的丧期一过,茶馆里坐满了憋坏了要听书的客人。
一连几日,二楼雅间都千金难求。
因此,闻筝忙得几日不曾回过府,直接宿在那边的院子里。
没人干扰,她就挪了个小桌进来,躲在卧房里写话本子。
丫鬟们都被她赶去睡觉了,她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写,放了笔外面夜已深,竟不知是何时。
温执素侧耳听着外面的声音,想看看是否会有更夫路过,更声一响,就知道时辰了。
她耐心地等了会,除了屋子里烛火噗噗的细微动静,什么都没有。
“嗒——嗒嗒——”
雨水击打屋檐的声音。
竟是下雨了。
“雨打更锣——平安无祸——”更夫的声音夹杂着锣声一起传来,三下锣声便停。
三更天,夜半之时。
她霍然看向床头那把油纸伞。
伽什罗支三日前说的当心夜雨,莫不是今日?!
天色阴沉了整日,她竟如此愚钝,才察觉大师的暗示。
温执素抄起油纸伞,直奔大安国寺。
将军府距离大安国寺并不远,在夜雨落得密集前,她乘马车到了寺门。
门前一个僧人正撑着伞,见到她后双手合十:“施主,师父已等候多时。”
他带着温执素进了大安国寺,引进了师父伽什罗支的禅房。
禅房里,只点了一只烛。
伽什罗支坐在烛光后,身着百衲衣,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
烛光前,放着一只蒲团,显然是准备给她。
温执素提裙跪坐,双手合十,念道:“大师,又见面了。”
伽什罗支睁开眼,将佛珠一并合入掌心,同她回礼。
“不知大师寻我,所为何事?”
对方不答反问:“此事当问施主,因何寻老衲。”
温执素盯着那隔在两人之间的烛火,轻声说道:“万事瞒不过大师的法眼,我欲求一物,可使人不受天道桎梏。大师可否告知,世上可有此物?”
“何为天道?”
她答:“约束这世间运转的规则。”
“那为何要跳脱于此?”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因为它是扭曲的,不公平的,错误的,这样不配为天道。”
“一己之见,便可定天?”
温执素有些烦躁,她总不能解释这世界是由一本书而衍生出来的吧?
伽什罗支再度闭目,转动串珠,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
问她:“何为真?何为假?若真真假假,施主该如何?”
蜡烛上蓦地滚落下一滴红泪。
温执素被他问得怔住。
前世现代的记忆若是假,现在若是真。
那便是她夺了温明月的凤命,温明月到现代同她复仇,手刃了她。
温明月亦是复仇。
二人之间的仇恨纠缠永无止境。
可在她眼里不是。
但她的视角,也不过是一己之见。
“恕我愚钝,我不愿放下仇恨参悟大道。”温执素越过烛光,盯着伽什罗支的脸,“我只想替人求那可避天道之物,她是无辜的人。”
她是来复仇,不是要放下仇恨做圣母。
无论真假,她亦执意往之。
外面的雨似乎渐大,伽什罗支仍闭目,手里的佛珠缓缓滚动过一颗。
声音无悲无喜:“众生皆苦,何其无辜?她可曾杀生?可曾恶口?可曾嗔恚?”
“人因口腹之欲杀害生灵,是掠夺,是罪孽。生灵是否无辜?它可曾寻求天道垂怜?”
“无辜,亦是已见。此乃偏颇。”
她有些恼怒:“倘若天道要护一人,她死则世间灭,这难道就不是偏颇与不公?”
“世间灭,亦是轮回。生,为老病死忧悲苦恼之源。”
伽什罗支睁了一只眼,眼瞳变成了烛火的颜色,跳动着火光。
“施主若强求,亦不得善终。”
温执素抽出藏在油纸伞中的剑,悬在了伽什罗支的颈上,“若我偏要强求呢?!”
她本就不得善终。
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