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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上的腥锈之气已经传入伽什罗支的鼻腔。
面对着脖颈间的剑,他兀自不动。
他将手里的佛珠放到面前的矮几上,行动间衣袖风带动了烛火,颈间的刃始终离他不远于一寸。
“若施主能过老衲的三业之境,便将此物赠与施主,成全施主所求。”
温执素看向伽什罗支单独睁开的那只眼,火光闪烁下,竟隐隐显出几分邪气。
她收了剑,爽快地答应:“好。”
伽什罗支拿出一只外形似钟的铃铛,银制铃柄长于铃身,形似杵,中部铸有菩萨头像,顶端中空。
“还请施主端坐于蒲团上,若离开蒲团,则视为失败。”
温执素顺从地盘腿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入境。
耳边逐渐响起伽什罗支的声音,似来自脑海,似来自心灵深处,更似来自四面八方。
“一切罪障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所生,今皆忏悔。”
“叮铃——”铃声清丽悦耳,回荡于禅房内,似乎可响彻于她的五脏六腑,震慑一切歹意。
她虽已闭目,但眼前突显一道白光笼罩着她,残影阴暗无所遁形。
“是否因贪欲而执取财物、情爱或名位?”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了许多东西。
老夫人的私库,在她放任下被楚姨娘和温明月搬空,而后被她收进了县主府,但她并不打算一个人私吞。
姬彧、晏玄奕、闻筝,在她有意地勾引下,为她做事,为她所用。
恒暘长公主,被她利用,对付三皇子和温明月。
她出卖温家,故意救了长公主,换取了县主的爵位。
“叮铃——”
铃响的一刹那,她胸口如同被钝器重击,心脏似乎都停了几瞬。
五脏六腑与回响在屋中的铃声同频共振,身体仿佛要撕裂一般。
“是否因嗔恚而伤害众生或心生怨恨?”
先前的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过。
温容因脂粉而起红疹的脸,后来惊马摔了腿,同温明月反目成仇。
温明月被因偷盗书房的东西被罚,撞破了恒暘长公主的秘密被盯上,后来在角门被流浪汉非礼,以及两日前回府被她折辱……
与楚姨娘有关的事情,也是多得数不清。
都是她埋恨于心,动怒于人的罪证。
“叮铃——”
此次的痛楚的时间更为长久。
她的脸色由白变红,逐渐像是憋得无法呼吸,脸涨得青紫,手心沁出的汗已浸湿她的衣袍,整个人不停地抖着。
冷不丁地深吸一口气,她像是被捞上岸的鱼,大口地喘息着,额头的汗顺着鬓发直直滑落到领口。
她死死抠着自己的膝盖,险些要坐不住。
屋内响彻她的喘息声,听起来格外渗人。
身后忽然好似有了一丝风,吹过她被汗意濡湿的后襟,带来一丁点凉爽和潮湿的水汽。
“是否因愚痴而否定因果、毁谤正法?”
她的固执。
几乎渗入骨髓。
“叮铃——”
这次她直接痛呼出声,跌倒在地,像一条滚落在竹盐里的鳝,捂住身体拼命地扭动。
“好痛……我的骨头……”
骨头缝里像是被千万蚂蚁啃噬,不是强烈而生猛地痛,而是密集如牛毛的星星点点之痛,仿佛身上已经被撕咬出大大小小的伤口,一点点肉被扯下来时,竟可连带筋骨一同撕裂。
“素素!”
她的耳朵被捂住,铃声减弱,她被活生生撕皮抽筋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衣服从内到外已经完全汗湿,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唇止不住颤抖。
痛感忽然消失,她已没了说话的力气,睁眼都十分勉强。
有人小心翼翼将她抱在怀里,扫开黏在她脸上遮住视野的发丝,用帕子细细地为她擦汗。
那帕子,有着一股檀香。
“国公……”她的声音粗哑得厉害,说了两个字便感觉喉咙像是要被活活撕裂。
她本想问,他为何会来。
晏玄奕心疼地皱着眉,满目地担心,他的高贵与清冷早已被他抛在脑后。
他有了凡心恋着红尘,就像恒暘长公主府上驯养的鹤,哪里还有清冷不可亵玩的绰约仙姿。
原本他同伽什罗支之间的约定,不知为何她提前被请来。
他知道她需要这个东西,在萧雁笙昏迷的那夜,垂花门前她问过。
所以他想拿到手串直接送给她。
她想要的,他都会努力给。
“大师,你为何……”他忍不住责问。
伽什罗支在第三问看到温执素倒下,就知道她失败了,单眼的眼瞳已恢复了寻常。
他不理晏玄奕,只两眼盯着温执素,语气十分惋惜:“施主,三业之境不过刚刚开始。贪、嗔、痴乃罪业之源,此乃三问。老衲还有三业十四问之身口意,尚未问出。”
温执素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清楚地知道,她过不了这三业之境。
心底的恨意太深,几乎成了执念。
拿不到那手串,她就救不了萧雁笙。
大不了大家都死了,她就让温明月以命抵命。
去他爸的天道。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行恶的是她,她早已死过一次,如今一条烂命什么都不怕。
温执素已经放弃了,扯扯晏玄奕的衣角,想让他带她走。
晏玄奕仿佛没看懂她的暗示,将她放在一旁躺好,用帕子蒙了她的眼睛。
他吻着她的发顶,用她从不曾听过的温柔语气,说:“等我。”
她动弹不得,亦抓不住他的衣袖,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没有视觉,她的听觉会变得更加灵敏。
“一切罪障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所生,今皆忏悔。”伽什罗支又从头诵念。
“叮铃——”
第一声铃响,开始了。
温执素一听铃声,已经有了下意识的恐惧,对疼痛的恐惧。
她不是不知道晏玄奕的过去,单凭皇帝弑其母和夺胞妹这事,他心里的恨就不可能比他少。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皇帝把他当成权衡多方利益的棋子。
那种钻心彻骨的痛,她忍不了第二次。
萧雁笙与他无亲无故,他根本不需要帮。
若是为了她……
温执素秉了呼吸去听他的动静。
第二声铃响。
他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甚至比她的反应更加强烈。
贪念,他是想要什么呢?
第三声铃响,嗔。
她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咬着牙,牙齿间发出摩擦的声音,令人骨头都发颤。
他要恨的人太多了。
光是听着他的动静,她就回想到她受过的苦痛。
贪、嗔、痴,三业已尽。
身、口、意,三业将始。
身业乃杀生、偷盗、邪淫、饮酒、食肉、不护根门;口业乃妄语、两舌、恶口、绮语;意业乃嫉妒、骄慢、邪见、懈怠。
她听不到伽什罗支的提问,只有铃声一声一声地响起。
他的呼吸声从急促到喘息,逐渐微弱不可闻。
她甚至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可他还没有认输。
为何啊?
为了她的虚情假意,何至于要搭上自己的命?
她应该开心啊,这不就是她勾引他们的目的吗?
为她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这才是她放风筝的意义,不是吗?
因利益相识的两个人,谁先动了感情,谁就是彻底的输家。
晏玄奕今日同她明牌。
是他输了。
“叮铃——”最后一声。
晏玄奕胸口一窒,喉间涌起的腥甜根本抑止不住,猛地一口血喷了出去。
溅在那串佛珠上。